吾生

　　我慢慢挪过去，“这个就不用了，反正也只是走过场。”
　　“不是要入乡随俗么？天地都拜了，盖头也掀了，就差这合卺酒了。”
　　薛晏西声线蛊惑，我竟然下意识的便缓缓接过了这杯酒。臂弯交缠，饮酒的那一刻，薛晏西炙热的鼻息就在我的耳边，我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
　　这样的气氛已经超出了我的安全界限，脑中警铃大作。我放下酒杯，向门口走去，呼啦一下打开了门。深夜的风带着寒意，我登时清醒了不少。
　　不知薛晏西何时走到了我身后，绕过我的臂膀，伸出双臂，将门关上。我登时被困在了薛晏西的臂弯之中。薛晏西顺着这个姿势，揽着我的肩向后拉去，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他将头耷拉在我肩膀上，以喑哑的声音在我耳边沉声道：“阿昭，我说过我会娶你。”

　　当我们还是孩子时，就被教育要远离危险，远离危险的地方，远离危险的事情，远离危险的人。我们虽然被训练了很久，却还是常常犯错。明明知道是危险的，却禁不住一而再的靠近。
　　我明明应该挣开他，警告他这场婚姻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如今我靠在薛晏西怀里，竟不舍得挣脱 。
　　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知过了多久，薛晏西方才缓缓松开我，轻声道：“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起来敬茶。”
　　我点点头，“你……”
　　薛晏西似乎猜到了我想问什么，柔声道：“你便睡在床上吧，我打个地铺。”
　　我突然有些想笑，“要是被容嬷嬷知道我让你打地铺，恐怕会扎死我……”
　　薛晏西不理我，自顾自打了地铺，背对着我躺了上去。我讨了个没趣，便也老老实实躺下了，不多时就酣畅淋漓的进入了深度睡眠。
　　我自然不会知道，薛晏西辗转难眠，直至清晨时分才微微浅眠了些。

　　翌日在容嬷嬷的教导下，我低眉顺眼的去敬茶，喊‘爹娘’的时候，尴尬的快把舌头咬掉了。薛晏西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让我狠狠白了好几眼。幸好薛晏西还算有良心，很快就带我出门，把我从不自在的环境中拉了出来。
　　“去哪？”
　　“你如今已经有正式的身份了，想不想回莲花观看看？”
　　我微微勾起嘴角，“甚合我意。”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薛大人，请吧。”

　　当我与薛晏西一同出现在莲花观大殿时，宋姎揉了揉眼睛，捅了捅身边的宋时，“宋时，我又见鬼了，我看见师父了。”
　　宋时咽了口唾沫，“不是啊，师姐，我也看见了。”
　　宋姎一巴掌糊过去，“你小子鬼上身了吧！快快快，我带你去找大师哥！”
　　薛晏西看了看我，一脸憋不住的笑意，“走吧，阿昭，我们去见见阿固吧。”我也是一脸憋笑，与薛晏西一同尾随宋姎、宋时进了后院的厢房。
　　宋姎和宋时叽叽喳喳和蔡西固描述的时候，我便和薛晏西一同进了蔡西固的厢房。宋姎和宋时顿时安静下来。蔡西固看看我，又看看薛晏西，又看看我，又看看薛晏西。如此反复三次，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薛晏西身上。
　　薛晏西开口解释道，“这是内人，苏锦昭。”
　　三人俱是一惊。宋姎结结巴巴的问道：“昨日大婚的那位？”
　　薛晏西微笑点头。
　　蔡西固毕竟年长些，“薛夫人勿见怪，只是你与一位故人长的太过相像……”
　　“无妨。听闻宋道长一手振兴了莲花观，道法高深又心怀众生，生的眉清目秀，还培养出了蔡西固道长这样厉害的弟子，可当真是人生楷模、巾帼英雄啊，我能与她有几分相像，是我的荣幸。”反正吹牛不上税，夸我自己也没必要太手下留情。
　　听的薛晏西有几分抽搐，蔡西固师兄弟三人也是一脸尴尬，最小的宋时有些绷不住，忍不住道：“薛夫人，外面说书人的话都是美化过的，不能太相信”。
　　薛晏西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压低音量，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很高冷的么，笑什么笑！？”
　　蔡西固适时开口道：“薛大哥既然来了便吃顿便饭再走吧。宋姎、宋时，你们去准备些吃食来。”
　　宋姎和宋时走后，厢房顿时变的静默起来。蔡西固似乎有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估计是碍于我在场的缘故。我便识趣的借故出去溜达去了 。

　　我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东边一个独立的小四合院里。推开房门，发现我的物品竟然一应俱在，就好像始终有人居住一般。
　　“你是谁？”我正沉浸在追忆之中无法自拔，陡然被叫了一声，还是被吓了一跳。回过身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拿着扫把，正大义凛然的望着我。
　　“我……我迷路了。”
　　“女施主，这里乃是宋道长故居，闲杂人等不能进来的。我引你去大殿吧。”
　　我讪笑一下，“那就有劳小道长啦。”
　　这小道士引我向大殿走去，人流便逐渐多起来。到最后我随人流挤入了第一重大殿之中，正中酆都大帝庄严凝重，双目下垂，慈祥肃穆。较我离开时新渡了金边，看起来更加气派。我还能想起，当时平阳初初来到，见到这大殿里的泥像通体漆黑，面目狰狞，向我吐槽这到底是哪方尊神时的样子。
　　如今……早已是换了人间。
　　这世间浮沉又有谁说的清呢？

　　正晃神时，娇俏的女声响起，“薛夫人，原来你在这啊，开饭啦。”
　　“姎姎啊……”

　　我入了席，只见薛晏西与蔡西固正聊的风生水起，遂问道：“在聊什么啊？兴致这么高？”
　　“阿固说近来出了件怪事。有几个年青人一夜之间老去，却查不出什么原因。”
　　“不会是美女蛇出来□□元了吧？”
　　“薛夫人似乎对鬼怪之事也很感兴趣。”
　　我微微一怔，薛晏西却自然的接道：“阿昭跟你们也算是同道中人，对这方面的确有所了解。”
　　蔡西固深深的看了薛晏西一眼，又悲悯的望了我一眼，终究没再继续追问我的事情，转而道：“近来长安城已然安定了许多，尤其是近些日子未曾见过厉鬼作祟，连初死的混沌鬼魂都见不到几个。刚一出事时，我也怀疑是出了厉鬼，但我曾与师妹袁湘去看过，并无厉鬼作祟的痕迹。”
　　我心里暗道这陈宣麟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将他调来长安当真是合适。想必有厉鬼作祟的话，也都被他料理了才是。
　　薛晏西问道：“这些人可有联系？”
　　“他们都是纪城宋河村的人。”
　　“官府没有介入吗？”
　　“自然介入了，可一夜衰老岂是人力可为，当然也查不出什么。这才找到了莲花观，要我们去捉鬼。说来也怪，我们去过后当真没再出事。官府还以为我们起了作用，但我们其实未能捉到什么鬼。”
　　我与薛晏西对视一眼，知他与我想到了一处。薛晏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再说话。

　　填饱肚子，踏上回程。
　　“你是不是觉得此事与元音有关？”
　　薛晏西点点头，“还是得去一趟纪城看看才能安心。”
　　“嗯。我得先回冥界一趟。出来有些日子，得回去瞧瞧才放心。”
　　“好。”
　　方针既定，我轻松许多，遂欢天喜地的建议道：“我们去买个包子吃吧，朱大婶的翡翠虾仁包是一绝。”
　　“好。”薛晏西爽快的掏出钱袋子，令我非常满意。
　　买完包子，我带薛晏西寻了个人少的石桥边，开心的吃起了包子。大快朵颐之时突然想起阿固那会支支吾吾的样子，“对了，我离开的时候，阿固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撒谎不是好孩子啊。”
　　“我没有。”
　　“你总是这样。”我的声音低下来，嘴里的包子突然也没了味道。“你从来不肯对我说实话。”
　　薛晏西怔了一怔，弯腰拾起一粒小石子，扔进了河里。
　　见到薛晏西似乎混不在乎的样子，我不知怎的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在九成峰上，你便骗我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还骗我说你当酆都大帝是为了救你的父亲……”
　　薛晏西忍不住打断了我的话，“我没有骗你！”
　　我冷哼一声，“可苏慕正至今仍关押在枉死城中！”
　　薛晏西的喉结微动，脸色由红转白，阴晴不定。
　　“你对宋引所谓的和盘托出，也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骗宋引说她是为了你一厢情愿的偷灯。就连如何让我躲过情劫，飞升上仙，你事先也从未实情告知。”
　　薛晏西苍白的摇了摇头，鸦羽一般黑亮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忍辱负重，好伟大啊？是不是觉得我该感恩戴德，俯首称臣？！”
　　薛晏西微微垂下眼帘，要是要把牙关咬碎。
　　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报复的快感，“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反驳啊？心虚了？嗯？”
　　薛晏西仍旧沉默不语，丝毫不做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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