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作者:弹弹真的没有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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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造化(2)


      陈宣麟至此被逐出青云,流落至幽冥涧,随后便迅速带领幽冥涧成为邪道翘首。世人皆称其为鬼公子。
      二十年后,陈宣麟已修炼至九重山功力,正欲围剿青云山,一统江湖,却在这当口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这百多年间,人们对于陈宣麟的失踪众说纷纭,最为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陈宣麟失踪乃是因为他在爀鴠日乘风进入黄泉,意图带出陆千樱的魂魄。他虽非仙人,但一身内力非常,功力却已近仙人,寻常鬼差竟奈何不得,最后还是十大阴帅中的日游、夜游、无常合力才将其制服,并将其关押在枉死城中。

      “也就是说,陈宣麟并未死亡,而是生魂被拘在了枉死城中。据那苗疆长老说,进入苗疆的黑衣男子正是陈宣麟的生魂,鬼公子从阴间回来,要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夙愿,他要踏平青云,一统江湖。”袁暮白噙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我,“不知阿引对这神鬼之事有何高见?”
      我向素年讨了热茶,握在手心里,“《冥记》记载,爀鴠日,三百年一逢,黄泉起大风,生者可随风进入黄泉。所以陈宣麟进入阴间并非不可能。至于枉死城,城中皆为枉死之人,心中怨恨极重,形成了极为强大的力量。直到城中亡魂亲眼见到谋害之人得到应有报应,怨恨的心情得到纾解,方能解发十殿各狱,再据其生前善恶,或奖或罚,转世投胎。但凡事皆有例外,陈宣麟若当真自枉死城中逃出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我想着如今这架势,阴间必然是大乱了,“这些心怀怨恨之鬼进入阳间,必然大泄私欲,报复人间。那滁州当真没有消息传来吗?”
      袁暮白本意可能是根本并不相信,但见我如今心事忡忡,也不免收了笑容,“确实并没有消息传来。怎么,你莫非相信这故事是真的?”
      我也不好断论,但薛晏西却突然开口,“这陈宣麟趁乱进了十万大山苗疆所在之地,得以重现阳光,想必是用了苗疆的上古禁术,的确称得上是怪物了。”
      袁暮白诧异的看着薛晏西,“你也相信这故事是真的?”
      薛晏西呆愣片刻,方缓缓道,“我只是顺着阿引思路说罢了。既然滁州还无消息,此事真假自然不好判断。”仿佛他刚才只是晃了神。
      薛晏西接着说道:“神鬼之事我们虽然不好判断真假,但如今太子党大势已去,是该开展下一步计划了。说来,太子党对越贵妃祸乱宫闱的消息传播终归是出了不少力。”
      袁暮白似乎微微叹了口气,但转瞬之间又带上了进退得宜的笑容,“好戏又该开场了。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听了这故事,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阴间大乱。因此回莲花观的路上,便想着要找一找苏世安。只是他委实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时常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没想到,待我回到莲花观,苏世安竟然已经在了。
      “天呐,我还想着要找你呢。你在可真是太好了。”
      苏世安不忘调笑我一番,“怎么,这么想我啊?”
      “想你个大头鬼。阴间必定是大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嗯,是乱了。而且阴间大乱的程度有点超出我的想象。”
      “那你还不去管管?你不是酆都大帝吗?”
      “额……”苏世安扁扁嘴,“这该下任酆都大帝管啊……”
      “那下一任酆都大帝为什么还不上任,他在搞什么鬼?”
      苏世安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没办法,她太笨了……不过我已经在想办法让她归位了。”
      “这么笨也可以当酆都大帝吗?那我也可以啊。”
      苏世安又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嗯,的确可以……”
      “你们这些神仙也太随便了,对人间的黎民百姓太不负责任了。酆都大帝还不上任,他上边就没人管管吗?”
      苏世安再一次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我就是怕阴间大乱惊动了天帝,事情可就更加麻烦了。”
      “你那个劳什子继任者太不靠谱了,你该赶紧禀告天帝换一个新的继任者。”
      苏世安表情开始有点复杂,“这可不行。下一任酆都大帝只能是她,只有这样,她能活,我也才能活……”
      “呦呦呦,你这么好心,难道那继任者无法上任是被你害的?还是那继任者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你瞧上她了?”
      苏世安的表情更加复杂,“阿引,你这话我没法接……”
      我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切。”
      苏世安顿了顿又道:“总之你要相信我,我已经想到办法帮你渡过情劫了。“
      “哦?什么法子?”
      “你到时自然便知道了。”
      ……

      庆庄二十九年的深春,越贵妃祸乱宫闱、生下孽子袁暮佑的小道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庆庄二十九年的初夏,庆庄帝准越贵妃出宫至感业寺为大榆祈福一月。

      夏蝉声声之中,莲花观的大门被叩响了。
      竟然是荣王袁暮佑。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也不是未曾想过作为消息的源头,终有一天会被荣王查出来,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的应对方法,这一刻却还是被微颤的双手出卖了。
      “小道长莫误会,我没有敌意。”袁暮佑眉眼弯弯,柔声安慰道。
      仔细看去,袁暮佑面目清秀、气质柔和,与袁暮章兄弟的棱角分明的确不同。
      傅司白。我想到这个名字,微微有些心安。
      “不知殿下此来是?”
      “我母亲十分想见小道长一面,不知可否与我同行至感业寺,探望我的母亲?”袁暮佑声音低沉,听来如沐春风。

      可这分明就是死神的邀请。

      “小道何德何能,怕是不能为贵妃娘娘与殿下解忧。”
      “都说了我没有敌意。”袁暮佑耐心解释道“消息已经传开,此刻对你下手,无异于我们承认了这个传闻,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那个传闻与我并…并没有关系。”我本就不擅长撒谎,可若是不辩驳,无异于不打自招。
      “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你该记得我曾说过,宋渡先生与我母亲乃是堂兄妹,我们只是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我犹疑片刻,终究无法拒绝,“好。”

      有史记载,庆庄二十九年夏,庆庄帝携皇子于城郊木兰围场狩猎。期间,六皇子袁暮佑率地方纪城军陡然发动政变,幸九皇子袁暮津机警,护庆庄帝逃过一劫,于木兰行宫与袁暮佑形成对峙之势。五子袁暮溪、十三子袁暮白护帝于木兰行宫,九子袁暮津则携天子令牌秘密返回京城调动京城十二卫,成功援救庆庄帝。帝大悦,加封袁暮津为九珠亲王。
      六子袁暮佑兵败自尽。同日,越贵妃自缢于感业寺。

      消息传到京城时,姎姎正在缠着苏世安讲鬼故事,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表情。我抬头望了望天空,想起了当初在感业寺听到的那个故事。

      谢氏本是权势滔天的名门望族,庆庄帝生母就是谢氏之女。亲上加亲,稳固谢氏门楣,十六岁的谢西越便是在这个时候被婚配于彼时尚未登基的庆庄帝。
      临入宫前,谢氏特地请了宋渡来为她占卜。那是她第一次在祈福的神坛之下见到大表哥谢西渡。彼时,宋渡起卦,批了四个字:大起大落。在族人讨论这个女子究竟将为谢氏带来荣耀还是灾难时,宋渡偷偷对少女说:“平淡是福,避世为上,切不要为难自己。”
      只是,受自小的熏陶教育,谢西越不负众望的出落成了能够肩负光耀宗族门楣的少女。说的直白一点,她被选送入宫侍奉庆庄帝是为了谢氏一族的荣耀,所以她务必要得到庆庄帝的宠爱。从来,谢西越不知何为避世,她的人生里只有一个字:争。
      庆庄帝登基之时,谢西越即被封为越妃,但彼时最受宠的还是玉妃。无论谢西越如何努力,与玉妃相比,谢西越的宠爱还是少了一点。直到玉妃怀有龙子,不宜侍寝,诞下五子袁暮溪后,身上又留了大量的妊娠纹,逐渐失了帝王的宠爱。至此,后宫三千佳丽的宠爱都集中到了谢西越一人身上。
      庆庄六年初春,太医诊出喜脉,帝大悦,未及诞下皇子,便进封谢西越为越贵妃。但晋封不久,谢西越却发现身孕乃是误诊。人生开了一个多么巨大的笑话。此刻坦诚误诊,简直就是伸手打了皇帝的脸,太医性命不保,谢西越的独宠时代恐怕也就此终结。骑虎难下,才有了召傅司白入宫一事。

      一夜春宵,谢西越成功怀子,于隆冬诞下一子,是为皇六子袁暮佑。
      次年春,谢西越出宫去感业寺还愿,第二次在祈福的神坛之下见到了大表哥谢西渡。这一年,谢西越已是二十六岁的人妇,想起十六岁那年唯一担心自己安危的谢西渡,还能感觉到温暖。却未曾想十年之后再见,竟是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面对谢西渡对自己祸乱宫闱的质问,谢西越无可辩驳。
      谢西渡与谢西越最根本的差别,是谢西越将任何事都放在了谢氏宗族之后,而谢西渡却将什么事都放在了护佑大榆血脉之后。但即便如此,谢西渡却依然对谢西越做出了让步,他承诺他绝不会主动公诸于世,但却会将傅司白的鬼魂羁留于人世,留待有缘人发现真相。自此之后,二人再未相见。尤其是后来,宋渡遣散了莲花观,更是逐渐消失在了谢西越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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