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作者:弹弹真的没有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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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神鬼(4)


      只见越贵妃果真是艳丽无双,举手投足间又带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傲气与风骨。越贵妃只略略扫了一眼,便径直走到我身前,勾起我的下巴,“这个小宫女当真眼生,怎么,柳嫔宫里进新人了?”
      柳嫔忙道,“启禀贵妃娘娘,这小婢女乃是随准燕王妃入宫的,似乎与老十三是旧识,便常常来探望臣妾。”

      柳嫔当真是实诚,由此可见,袁暮白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应该是完美继承了庆庄帝。

      越贵妃轻笑着,“与汾王殿下是旧识……汾王殿下可真是怜香惜玉啊,只是不知汾王殿下涉猎广泛,连小道姑也不放过啊。”

      小道姑……我一听登时便明白了,今日越贵妃原来是冲着我来的。想必是袁暮佑仍对新帝预言极是好奇,见我身在宫闱之中,便让越贵妃出面了。

      我重新磕头请安,“莲花观宋引给贵妃娘娘请安。”
      柳嫔似乎有些吃惊,“你……”
      我放慢了语速,斟酌道:“启禀贵妃娘娘,小道落魄时,汾王殿下曾有一饭之恩。后来,小道听说汾王殿下想偷偷请道士为柳嫔娘娘做法祈福,便毛遂自荐,主动请缨。”
      越贵妃挑挑眉不置可否,“我听闻你师承宋渡先生。”
      “是。”
      “宋引小道长如此看重汾王殿下,想必宋渡先生在世也定然会很喜欢汾王殿下吧?”
      我估摸着越贵妃还是想诱我说出新帝预言,便一不做二不休,所幸往袁暮白身上赖了。“汾王殿下惊才绝绝,我师父确实是喜欢的。”
      越贵妃咯咯的笑出声来,“可惜终归还是得看陛下喜欢谁,你说是不是?”
      我跪拜在地上,不敢起身,闷声答道,“越贵妃说的是。”
      越贵妃的影子投在我的身上,“不对。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事实,你身为莲花观的人,该最是清楚。”

      莲花观宋黎曾为庆庄帝占卜,大凶,极力反对庆庄帝即位。但朝文帝力排众议,扶庆庄帝即位。庆庄帝登基后即秋后算账,致使莲花观破败至斯。
      越贵妃在提醒我,占卜是没有的,庆庄帝的心意才最重要。

      她说的没错。只是谁又说得清庆庄帝的心意呢?

      按照大榆的惯例,年末最后一天,皇宫都会举办浩大的年宴,皇帝会携后宫宴请群臣,以慰辛劳。
      除夕之夜,照例是要摆年宴的。大红宫灯挂满了宫墙、屋檐,将整座大榆皇宫笼罩在喜庆的气氛里。安如一早便随着皇后娘娘出去确认年宴安排的最终情况,我闲来无事,照例偷跑去了兰汀斋见柳嫔。
      彼时,柳嫔正在绣荷包,见我来了,便招呼道:“阿引,你瞧瞧怎么样,不知道皇上喜不喜欢?”
      不管当年的酒后乱性与因此被颠覆的人生际遇有多么不堪,柳嫔大抵是从未后悔过。她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不论他是否还记得她。可是今晚的晚宴,以她的品级,其实是无法出席的。说是皇帝携后宫宴请群臣,但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终究只容得下几个人罢了。
      “娘娘,你就没怨过皇上?”
      “不怨。”柳嫔笑着摇摇头,“他好,我便开心了。”
      我代入了一下我与薛晏西。自问做不到像柳嫔这样悦爱一人。若是我这么喜欢薛晏西,他怀里却抱着其他女孩子,我断然是不能再喜欢他了,否则我实在是太可怜了。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和薛晏西代入?!简直有毒!我大力的摇了摇头,又拍了两下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下。
      “宋引,你怎么在这?”袁暮白一袭华服自屋外走过来,贵气逼人。袁暮白似乎有些诧异我的存在,“刚刚,你是在犯癫痫吗?”
      我一巴掌拍过去,“你才癫痫!”
      柳嫔掩嘴笑道:“还是年轻人好啊。”
      袁暮白还是郡王,不能像亲王一样随时入宫探望母亲,只能每月二十五日入宫一次。今日有年宴,袁暮白是皇子,又刚在北境立了功,自然是要参加的,趁此机会探望柳嫔也是难得。我想着还是给她们母子留些时间,便准备告辞了,“你们母子难得聚在一起,我便不叨扰了。”
      “我就不谢阿引美意了。你在背地里倒是没少坑害我。“
      我知道那日对越贵妃说的带有引导意味的胡话,定是让越贵妃越发的视袁暮白为眼中钉了,确实理亏,“不过柳嫔娘娘听说你要为她做法祈福,可是接连几日都很开心。反正你的出生本就是越贵妃的眼中钉,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事情了。“
      “宋引,这可不一样,我之前从未被她们视作真正的威胁,如今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他们夺权路上必除之而后快的人了。”
      “没关系,九王殿下的怀抱向你敞开。“
      袁暮白微微一笑,“真是可惜,宋引,你不遗余力帮着的人竟然不是我。”
      我眨巴着眼睛,觉得他这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正欲再说上两句。袁暮白却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本王大度,不与你计较,我可以好心告诉你,薛大人为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已经进宫了。你此刻往华禧宫去,估计正好能碰上他出来。”
      “那我就真的走啦。”说罢,我便退了出来,快步往华禧宫走去。

      果然见到了薛晏西,这袁暮白总算说了点人话。
      彼时薛晏西站在华禧宫门外,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我凑过去,“你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啊?”
      薛晏西见是我,也没什么太大表情,略点了点。“你又去兰汀斋了?”
      我很是不解,“你们这一个个的消息倒都是灵通,难道这宫中到处都是眼线?”
      “有人的地方便有眼睛。”薛晏西盯住我,“为什么这么频繁的去见柳嫔?”
      我不知怎得,就像是抓住手里最后一点可以与他势均力敌的筹码一样,我不愿意告诉他我去见柳嫔的真正理由。我向斜前方走了两步,躲过了他的视线,“不过是无聊,又有些好奇罢了。而且我觉得柳嫔很可怜,便也忍不住想陪陪她。”

      薛晏西微微气恼,“宋引,你究竟清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背负着宋渡先生的预言,以安如婢女的身份进宫来,却日日跑到柳嫔跟前去。如此点眼,以至于让荣王及越贵妃等人发现了你在宫中,你究竟知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
      “我……”
      “你自己陷入危险不算,你知不知道你一个行差踏错便会牵连安如,牵连我,甚至是整个薛家?”
      我微微有些委屈,“我没有提及薛家……”
      “你是跟谁进宫的,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还需要你怎么提及?”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不是故意想要惹麻烦的……我只是想帮你……”
      “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我张嘴想辩解几句,薛晏西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发不出声音,只是慢慢慢慢红了眼眶。
      而薛晏西腰背笔直,步伐矫健,终于模糊在我的泪眼里。

      “宋引?”却是袁暮白要去前殿候着年宴开场,正巧经过。
      我赶紧背转过身,擦了擦眼睛,“你赶紧走吧…不要…管我。”
      整个人却被袁暮白大力扳了过去,“哎呦喂,怎么眼圈红了?薛大人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掉头便走。
      “也不怪薛大人生气。宋引,你的确是没心没肺的过了头。”不慌不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袁暮白接着说道:“不过也得亏了你脑子还算机灵,还知道引导越贵妃猜我便是预言的新帝,扰乱了他们的思路,没让越贵妃猜出来你接近我额娘的真实目的,否则你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的。”
      我一下子被惊住,回头惊疑的望着袁暮白。
      袁暮白缓缓走到我身前来,“你和我额娘谈的唯一一个超纲话题便是傅司白。”袁暮白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希望你能主动解释清楚。”
      说罢,袁暮白直起身来,微微勾起一个唇角,“年宴要开始了,你赶紧整理一下,去找安如吧。”
      留下我在原地呆若木鸡 。半晌才不由哀叹道,人与人当真是不一样的,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人与人之间的智商鸿沟不可逾越……

      年宴上的那些东西,是我从未见过的。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正中龙座是九五至尊当今圣上,皇后与越贵妃侍奉在两侧。下首左侧前排依次是太子袁暮成、荣王袁暮佑、瑞王袁暮溪、燕王袁暮津、汾王袁暮白。右侧前侧依次是中书令薛梅添、刑部尚书刘原、吏部尚书孙敬、户部尚书王禄、礼部尚书周数。左右后两排则是些其他官员及亲属、皇子皇女等。薛晏西与薛安如便均在左侧第二排。我站在薛安如身旁侍奉着,金碧辉煌的大殿与尸横遍野的北疆重叠,父慈子孝的和乐与阴谋阳谋的丑恶又重叠。
      我只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恍惚之中又感到有人在拉扯我的衣角。我定下神来,却见安如起身陪笑道:“让越贵妃见笑了,我这婢女胆子小,又没见过世面,还望贵妃娘娘不要与她计较。”说罢,安如又转向我呵斥道,“还不快向贵妃娘娘赔罪!”
      我不明就里,只得先扑通跪下,“请娘娘恕罪!”
      越贵妃轻笑道:“本宫也是一片好意,见你日日跑兰汀斋,约莫着少女心性,怕是对我们的汾王殿下芳心暗许了。若当真如此,便把你赐给汾王做个填房,也是一桩美事。”
      这越贵妃可真是阴魂不散,我咬咬银牙,再度叩拜,“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嫁过去,若是讨了汾王的喜欢,熬个侧福晋也未可知啊。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汾王的生母也曾是个丫鬟,如今也贵为嫔位了呢。”
      越贵妃显然是在趁机发挥,趁机又贬低了一番汾王的出身。
      我仍是伏在地上,重复道:“奴婢不敢。”
      “贵妃娘娘,喜欢我的人可多了去了,这要是都给我做填房,您可得跟父皇说说,给我换个大点的府邸。”袁暮白调笑道。
      越贵妃本就不是真心要将我赐给汾王,便顺了台阶,“皇上,你瞧瞧,这老十三伶牙俐齿的。得了,我这一把年纪不给你们年轻人瞎操心,那个小丫头,你快起来,这大过年的把你吓坏了,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谢娘娘。”我站起来,发现膝盖已然微微有些发麻。

      朱墙外传来鞭炮的声音,小雪混杂着火药味的空气,那是过年独特的味道。几乎是瞬间,年宴又和乐如初了。只有发麻的膝盖和额上的冷汗提示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人啊,究竟是为什么活着呢?我突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坐上皇位又怎样呢?还不是被戴了绿帽子,养着别人家的小孩。
      讲道理,荣王的手腕还是很厉害的,太子面对荣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师父占卜的大凶,恐怕是因为他的血脉问题吧,毕竟若他上位,大榆王朝从此流的都是傅司白的血。而袁暮白的心思深沉也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当初我之所以笃定有帝王之相的另一位皇子是袁暮津,也不过是因为薛晏西说袁暮白身份低微。
      所以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有意义吗?
      我想了半天也无果。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决定放弃思考哲学问题,还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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