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次日，我与赤涟上街，准备置办些日常用品，便出城去燕王驻扎之地。
　　却遇见了薛晏西。
　　彼时他骑着高头大马，半年不见愈发清瘦。我兴冲冲的喊住他，他却没什么表情，反而微微愣了一下，望向了身后。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顶软轿。只见纤纤玉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美人脸。
　　鹅蛋脸，杏仁眼，弯弯细眉，轻点绛唇，真真是衬得满城尽失了颜色。
　　彼时，我还未换了男装。可正因为都是女装，才让我更加自惭形秽。果然，我还是扮男装混日子更适合吧？

　　我又望向薛晏西，只见他正皱着眉，看着我。
　　这个人，我曾日夜期盼能再见到他。如今见着了，我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我收了目光，死死咬住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赤涟不动声色的挽住了我的手，唤了一声“薛大人”。

　　薛晏西终于不再沉默，翻身下马，走到软轿前，对那女子轻声说了什么，继而那女子便落了帘子。
　　“赤涟姑娘，麻烦你带阿福他们先到客栈住下，我与阿引……”
　　“我来吧！”我打断薛晏西，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向阿福，“阿福大哥，许久不见了，来，我带你们去客栈。”
　　阿福不敢擅动，只得望向薛晏西。
　　薛晏西略路看了我一眼，遂道：“既然如此，大家便都先去客栈安顿下来吧。”

　　薛晏西一行人住了进来后，小小客栈竟然显得有些逼仄。那貌美的姑娘住在了二层最东边的房间，正好在我与赤涟的隔壁。薛晏西他们则住在了靠西边一些的屋子。待他们一行人收拾停当，阿福便来传话，让我们去薛晏西房中。
　　不知怎的，明明是盼了那么久想见到的人，我此刻却一点也不想见薛晏西，一时之间也没有接阿福的话。倒是赤涟望了我一眼，随即便不露痕迹的回了阿福，“阿福大哥，你转告薛大人，我们马上就过去。”
　　待阿福离开，赤涟拍拍我的手，“阿引，即便你要伤心，也总该先弄清楚那女子与薛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登时反驳道：“他们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伤心？”
　　赤涟不语，只是看着我。我恼的叹了口气，弱弱问：“有这么明显吗？”
　　赤涟垂了眼眉，“阿引，薛大人心思太过深沉，又是位高权重之人，也许并非是你的良人。”
　　赤涟这样一说，我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不过是生了无谓的奢望，才会难过。就好比我曾经也迷恋袁暮章，虽然我也始终知道我是没什么机会嫁给他的，但听闻他死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的。可他死了，我也还是活着，如今还能坐下来聊一聊。谁离了谁还不是一样活着。
　　“你也知道我见了容貌好看之人，便容易生了觊觎之心。毕竟薛大人的容貌有些好看，这半年又是花着他留下的银子，我才会生些幻想，如今见着他了，反倒容易想明白。姐姐且放心，我不会伤了自己的。”
　　赤涟显是不大相信，“你若是想见好看的男子，青楼之中倒是也不乏自诩风流的才子。”
　　“如此甚好，待了结了燕王之事，姐姐便带我去青楼试一试可好？”
　　赤涟不置可否，“这自然是没有问题，只希望你说的不是场面话。”我却对自己极是有自信，这天下好看的男子那么多，我哪顾得上来一个一个去伤心？便亲亲热热的挽了赤涟的手去找薛晏西了。

　　见到薛晏西的时候，他正捧了书，在喝着茶。好像我见到薛晏西的时候，他十之八九都在喝茶。我却觉得茶叶苦的很，不是很喜欢。
　　薛晏西见我们来了，便起身放下了书，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赤涟，复又望向我，“久未见了，两位近来可好？”
　　“我与阿引一切都好，大人可放心。”
　　见赤涟姐姐做了回答，我便未接话。薛晏西却也不接话，半晌方看着我道，“怎得，换了女装便装起文静了？不说话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憋出一个谄笑，“薛大人放心，没省着你的银子，我们过的好着呢。”
　　薛晏西勾出一个苦笑，“不过不必叫我大人了，我已被罢了官。”
　　“什么！？”我大吃一惊。
　　阿福这时插话道：“宋姑娘，你可不知道这半年公子受了多少苦，还下了大狱呢！”
　　怪不得他消瘦了这么多。心脏微微瑟缩了一下，有点疼。
　　“那真是幸好……幸好还能再见到你。”
　　薛晏西又向前走了两步，揉了揉我的头，“还算是有些良心，倒是没白给你留下那么多银子。”说罢，薛晏西转身回到了座位上，“都别站着了，我们坐下来各自说说情况。”

　　原来薛晏西的密报呈给了庆庄帝后，庆庄帝转手便将密报转给了中书阁。中书令薛梅添为了避嫌，称病不朝。结党营私的案子就这么被搁置了。可是没多久，第一封弹劾薛晏西的奏折便呈到了皇帝案前，紧接着，弹劾的奏折便如雪花般飞来，称薛晏西是酷吏做派，严刑拷打，逼人招供，造成诸多冤案，不配为大理寺卿。一月后，薛晏西入狱，革职待查。
　　调查进行的极其缓慢，足足四个月，才最终因证据不足，不足以定罪，将薛晏西放了出来。人虽是放了出来，但却仍是革职待查的状态，一时之间，朝堂众臣对薛晏西纷纷敬而远之。
　　“宋姑娘，你可是不知道，在狱里，那些人耍了什么下作的手段！”阿福很是不平。
　　薛晏西苦笑着摇摇头，“朝堂之上浮浮沉沉都很正常。不知何时便挡了别人的路，也不知何时便遭了皇帝的忌惮。”
　　我托腮望着薛晏西，“没了官便没了，我现在能捉鬼了，也会做法事，你便跟了我做徒弟，有我一口饭，绝不会饿着你。”

　　赤涟轻笑一声，“人家就算罢了官，也是薛家三公子，用得着你来养吗？”
　　“我这不是表达一下我和他的友谊比山高、比水长，在下绝不是看权势行事的小人嘛！”
　　却见薛晏西一脸的黑线，似乎并不想理我，“罢了，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赤涟闻言，便将这半年的情况说与薛晏西听。
　　“看来北疆的局势是一触即发了。”薛晏西微微皱了眉，“我此行是受皇后娘娘之托，护送安如来北境。”
　　“就是那个特别好看的姑娘？”我撇着嘴问到。
　　薛晏西上下瞟了瞟我，随即点了点头，“是比你好看多了。毕竟我薛家之后，大多风华绝代。”
　　他说的如此一本正经，以至于我翻了两个大白眼，“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我师父说了，你们这些大家族，总爱搞什么近亲联姻，可是这样很容易生出傻子的！”
　　却听旁边扑哧一声，原是赤涟姐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我转头望向薛晏西，见他也是一脸复杂。
　　“宋引，我竟不知你涉猎如此广泛。不过我这表妹来此可不是为了与我联姻的。”
　　“嗯？”我发出反问，声线里隐藏了好几丝雀跃。
　　“燕王书信给皇后娘娘，说是北疆出现了一种怪病，发病范围较广，恐为疫病，想请原太医院院判薛梅生来北疆瞧一瞧。薛梅生是我二伯，可惜他老人家适逢大病，不宜长途跋涉。我这表妹虽是养在深闺，但自小跟在二伯身边学医，若非是女儿身，便是入朝任职亦可，于是便把她请来北疆了。”
　　“燕王怎的不直接禀明皇上，请太医前来呢？
　　“此事尚未有定论。燕王是怕幕后有人指使，贸然上书会打草惊蛇。燕王特意想找我二伯，也是因为我表哥薛晏觞早已接替我二伯供职于太医院，我二伯便赋闲在家，不理朝政。”
　　“你这表妹能替你二伯前来，当真厉害。”我赞叹到。
　　薛晏西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望向赤涟，“安如素来与我亲厚，但毕竟并非亲兄妹，有时我也不大方便，还望赤涟姑娘能从旁照顾。”
　　“公子放心，赤涟自会照顾好薛姑娘的。”
　　“你怎的只让赤涟姐姐照顾她？我也可以啊。”
　　薛晏西似是听了一个笑话，忍俊不禁，“你照顾好自己即可。”
　　“你大爷！”
　　薛晏西似是不可置信，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你说什么？”
　　“你大爷！”
　　薛晏西显然没料到我还重复了一遍，更加的不可置信，“你一个姑娘家怎的说话如此粗鲁。”
　　我正欲反驳，却被赤涟一把堵住了嘴，“燕王之事，不可再拖。我们明日尽早启程，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罢，赤涟强行把我拖回了房间，按倒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阿引，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说话不能这么粗鲁……”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