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

　　车子平稳地停在叶循家楼下，叶循下车，习惯性地抽出一根烟却没有点，叼着烟闷头上楼。脑子里还盘旋着下车时郑绍轩轻飘飘丢过来的一句话“还能是什么意思啊，爱上你了呗。我说叶循，你命可真够好的。”
　　他命好吗？
　　叶循不知道。母亲早逝，最敬重的老师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和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结婚，以为自己娶的是一份责任，谁知道娶了一个谜。
　　而他现在……竟然该死的想要解谜。

　　太多复杂的事情和情愫交织在一起，叶循站在自家大门口，犹豫着没有进去，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钟不到。
　　想到离开那天和周皖之间的奇怪氛围，要不，回警局凑合一宿算了。
　　叶循正心烦意乱地想着，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周皖一身单薄的家居服走了出来，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挽起一个髻，素着小脸不施粉黛，手里提着一袋垃圾。
　　她瘦了。这是叶循的第一个念头。明明一周前自己才把她喂的圆了些。
　　是因为担心他吗？还是孩子又折腾她了？这几天自己都没有联系过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新闻，有没有被吓到？毕竟爆炸对女人来说凶险恐怖的。
　　抬眸的一瞬，叶循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咳……嗯，去倒垃圾？”
　　“嗯。”周皖顿住，斜倚在门框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家呢？”
　　“……刚到，刚到，轩子送我回来的。”
　　面对周皖波澜不惊一片澄澈的眼神，叶循竟有些莫名的心虚。掩饰性地接过周皖手里的垃圾，“大晚上的穿这么少也敢出去，我去倒。”
　　“你知道倒在哪吗？”
　　叶循愣住，他还真不知道。
　　两人的婚房从选购到装修都是周皖在办，他只把银行卡交给周皖就一头扎进刑警队，最糟糕的一次，是去下辖县连着二十天没有回家吧，也没有给周皖打过一个电话。最后周皖把电话打到他的领导那里，才知道叶循是去办案子了。
　　叶循忽然发现，他是个混蛋。掐着周皖的下巴口口声声说她瞒自己太多，而自己，又何尝主动了解过这个正怀着自己骨肉的女人呢。
　　“……抱歉。”
　　叶循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周皖却好像听懂了，柔柔地笑笑，向前迈出一步把垃圾袋拿过来放在门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说着她站起身，把自己埋进叶循怀里。
　　不同上次的轻而短，叶循感觉周皖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垂眸能看到她小小的发旋，他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强劲有力，混着另一个轻轻的心跳。
　　她的声音从他的外套里传来，有些发闷：“那些都不重要，叶循。我看到新闻了，你很棒。你让我等到你了叶循，这才重要。”

　　周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本来是走温情路线的。
　　关于这几天心情的起伏变化，她想了很久之后归结为对家人的担心，毕竟叶循是她孩子的父亲。当年周皖也等过周安邦，但是始终没能等到，她不想再承受失去。所以叶循平安回来，她自然是高兴的。
　　她向来是个随心的人，高兴之下，就不自觉的做了许多平常不会做的事情。但她也是迟钝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戳中了叶循的哪个点。
　　于是只能呆呆地仰头承受叶循的亲吻，下意识地向后躲，连眼睛都忘了闭上。

　　其实也不能怪周皖反应不过来，结婚之前她的感情算得上是一片空白，婚后也许是还生疏的缘故，叶循一直是恭顺克制的，总是先考虑周皖的感受，打她怀孕以来，更是没要求过什么。
　　这回，和她认识的叶循，太不一样。

　　刚从穷凶极恶的险境抽离，他身上仿佛还带着和坏人对峙时暴虐和凶狠，但是又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怜惜和缱绻。
　　微微颤抖的睫羽，呼吸之间淡淡的烟草味，竟让周皖有些眩晕。

　　周皖懒懒地倚在叶循身上不想动，叶循没办法，只能抱着周皖去清理。孕妇本就嗜睡，周皖很快靠在叶循怀里睡着了。叶循随便清理了下自己，也抱着周皖睡了。

　　叶循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
　　他梦见自己死了，遗体被藏起来，周皖到处找他，喊得喉咙沙哑，哭得眼睛红肿，走得双脚流血，还是不停地在找他。
　　他一直跟在周皖后面，想大声告诉她他就在这儿，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抱抱她给她擦泪，却碰不到她。
　　于是在某个时刻，他猝然惊醒。
　　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他转头去寻周皖，旁边却空空荡荡。
　　他抬眼，看到周皖单薄的身子立在敞开的窗前，夜风吹起窗帘将周皖罩进里面，一转眼她消失不见。
　　叶循心里一空，下意识从床上跳起来跑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看到周皖。
　　她正在喝水。一杯滚烫的，还冒着热气的水。

　　“怎么啦？”周皖猛然看到叶循，吓了一跳。
　　叶循说不出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他把周皖拽回床上裹好被子搂在怀里，半响才说：“睡不着？”
　　“没有啊，口渴起来喝水。”
　　“可是我睡不着。周皖，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
　　叶循感觉怀里的人身体一僵，过了好久，周皖淡淡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累了，休息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

　　一连几天过去，两人都没有提起过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
　　叶循一方面觉得现在紧要的是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情情爱爱的来日方长。
　　另一方面他竟然，有点害怕被周皖拒绝。别看郑绍轩那么说，但是叶循脑子里还是有分寸的，他估摸着周皖主动抱他，是有鼓励安慰的因素在，但更多的是周皖作为刑警队长女儿对警察这个职业的理解和认同。
　　而且看周皖那晚的态度，叶循觉得她大概还没爱上他。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是他的人，他又多多少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让她爱上他，是迟早的事。
　　而周皖则是觉得，叶循那天的表白，完全是睡得昏昏沉沉毫无意识时候的梦话。叶循好几天没提这事更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也没把叶循说爱她放在心里。
　　于是叶大队长的初次表白，就这样被搁置了。
　　但是周皖觉得，自从他那晚和她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叶循呆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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