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九章
竹惜玉回到苏府，苏二郎趴在床榻上，两个奴婢正在为他按摩后背。
竹惜玉进来，二话不说，扑通跪在他跟前。把本是满心欢喜正思忖着如何奖励竹惜玉的苏二郎着实吓了一跳。
但见竹惜玉满脸是泪，声音颤抖着道：“求二郎让小人回家探望阿娘。”
苏二郎瞧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仿佛天就要塌了似的，一时心里纳闷，这笨蛋又起甚么幺蛾子，上次梦游，这次倒要看看又会是甚么花样。
他便对按摩的奴婢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苏二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悠闲地问：“抹干眼泪，讲仔细了。甚么阿娘？”
竹惜玉用袖子胡乱擦擦脸，却控制不住眼里的泪：“二郎，方才小人遇到了舅舅，他说我娘病得很重。现下，她们没有钱看病……呜呜……小人很担心……”
苏二郎居高临下，看着悲伤不能自己的竹惜玉。原是阿娘病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般悲痛、无助的小竹。
苏二郎忙道：“你先起来。你娘得的是何病？大夫如何讲？”
竹惜玉未动，仍旧跪于地上，道：“嗯……大夫说是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可是，他们没有钱，没有钱吃药……呜……”
“所以呢？”苏二郎问。
“……所以，小人想向二郎借些银子。”竹惜玉小心地讲，又急着道，“不过，小人有了钱立刻就还上，二郎您是大善人，再帮我们全家一次吧。”
苏二郎站起身，拉起地上的竹惜玉，安慰道：“钱不是问题。你快起来！”
“二郎，您答应借小人钱了？谢二郎，谢二郎。”竹惜玉咧嘴大哭起来，她是感动的。
“哎呀，有钱了，还哭甚么？丑死了。”苏二郎厌弃地甩开她的胳膊。
“不过，我突然想到，你舅舅是好赌的吧！那么，你是在何处见到的他？”苏二郎回转身问。
“就在平康坊。”
“他还有时间去那里玩乐？”苏二郎略有所思。
“不是，他不是去玩乐，说是去那里赌钱，赢些钱给阿娘看病。”
“呵呵……你相信他的话？”
竹惜玉一愣，道：“舅舅是好赌，连给他儿子攒的庸也输了，否则小人亦不能来此充丁。”
苏二郎思忖半晌，道：“我看你阿娘没有患病。”
竹惜玉疑惑地盯着他，继而又摇摇头：“舅舅没必要对我撒谎，这样对他有何好处？”
苏二郎鄙视地看她一眼：“笨蛋，我最不相信赌徒的话。因此，我从不和赌徒交朋友。来人，把阿水叫来。”
竹惜玉不知二郎有何用意，待阿水来到，二郎问他在平康坊见到竹惜玉舅舅是何种情形。
阿水想了想道：“阿水觉得小竹的舅舅贼眉鼠眼，是个贪财之人。小竹的阿娘未必得了重病，那个舅舅只是想要小竹的银带钩。”
苏二郎回头看，果然竹惜玉腰间少了银带钩。
“你把那个给他了？”苏二郎语气中有些抱怨。
“小人不能看着阿娘无钱医治。再者，那东西亦值不了多少钱。”
“真是个笨蛋。二郎我能给你便宜货吗？”苏二郎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算了，阿水，你下去吧。”
待阿水退下，竹惜玉方才领悟二郎的意思，紧张地问：“二郎，您是何用意？您不借小人钱了？不让小人回去看望阿娘了？”
苏二郎挑挑眉：“你阿娘没得病，你回去送银子，岂不是中了那个赌徒的圈套？”
竹惜玉一听急了，眼睛瞪得跟个小铜铃，拉住苏二郎的袖子，道：“二郎，不可能，舅舅不会用此来骗我的。您不能太武断。”
“放开我……”苏二郎斜睨着她，“放开袖子。”
竹惜玉反而抓得更狠：“二郎，您方才已经答应小人的请求了，您不能讲话不算数。二郎……求求您了……”
“竹惜玉，谁给你的胆量？我让你放手。”苏二郎用力甩着袖子。
竹惜玉不知哪里来的倔强，拼命地拉着二郎的袖子，仿佛在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绳子。她伤心地摇着头，眼泪哗哗地流，瘦弱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苏二郎侧头盯着她，幽幽地问：“为了你娘，你以下犯上，死也不怕？”
竹惜玉仍在哭，但神态却是无所畏惧，郑重地点点头。
苏二郎轻轻叹口气，道：“不怕死也好，现下坊门已关，你偷跑出去，巡夜的必定打死你。如此你见不到阿娘了，可还行？咱们明日再定，如何？”
“二郎？……谢二郎，谢二郎。”竹惜玉终于松开了他的袖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苏二郎突然回转身，半蹲在竹惜玉跟前，道：“竹惜玉，咱俩打个赌如何？”
竹惜玉仰起头，脸上晶莹的泪珠在灯下反着光，她不解地问：“甚么……”
苏二郎压下嘴角，笑笑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若是你阿娘未得病，日后你不得忤逆我，要对我言听计从。如若是……你娘得了病……嗯，你赢了，有何要求？”
竹惜玉直起身体，跪坐于地上，抹抹脸上的泪，此刻她已成了一只花脸猫。
她扬着头，思索半晌道：“不想再去平康坊。”
苏二郎一顿，继而哈哈大笑，顺势盘腿坐于地上，抬手点点竹惜玉的黑鼻头：“瞧你这点出息。在长安，很多富家小娘子特意女扮男装去那里寻乐，你却……吓成这样。”
竹惜玉委屈道：“小娘子去了找甚么乐趣？小人未发觉。”
苏二郎问：“你想知道吗？下次我给你找，如何？”
竹惜玉吓得连连摆手。
突然，她想到了阿春。
她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二郎，您若是日后成亲，打算如何安置阿春？”
苏二郎两手支在身体后侧，上半身向后倾，伸开大长腿，不解地问：“甚么意思？”
“阿春，她很喜欢您。”
“呵呵……你懂甚么是喜欢？”
“小人当然懂得了。”
“那你喜欢谁？”二郎突然身体向前，压向竹惜玉，竹惜玉本能地向后倒，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忽闪忽闪地甚是惊慌，这个问题太突然，她的脸腾地红了。
二郎邪魅的牵牵嘴角，又问一次：“你喜欢谁？”
竹惜玉为保持身体的平稳，她亦用两手支在身体后侧，苏二郎含着笑寸寸紧逼，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
竹惜玉灵光一闪，问：“二郎，您被苏大娘子禁足，明日如何出去？”
苏二郎一听，本是俊俏明亮的脸瞬间冷落下来，他直起身子，重新跪坐于地上，紧锁眉头，似乎正在思索这个严峻的问题。
竹惜玉偷偷呼口气，幸好自己机灵。她亦坐直身体，谦卑地等着苏二郎的办法。
苏二郎筹谋半晌，瞧瞧那个眼巴巴等着的笨蛋，忽地不耐烦了。
他霍地站起来，道：“明日再议。你退下吧。”
竹惜玉心里叹口气，只得爬起来，向二郎作揖，退出房来。
此刻月亮已挂上枝头，竹惜玉仰起头，望向舅舅家的方向，不知现下阿娘如何了？她双手合十，闭上眼，喃喃道：老天保佑，明日我能顺利见到阿娘。
“嘿！小竹，走，用膳了……”有仆人经过她身边，拽上她就走。
哪还有心思用饭。
竹惜玉被拖到饭堂，这个时辰用膳的侍仆不多，便都聚在一起。
竹惜玉只得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用饭。
“小竹，多吃肉，吃一顿少一顿。”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侍卫道。
这秋水阁的里，人人皆知她是个白丁，可她实在记不清每个奴婢或是侍卫。
然而这人所讲的话却有另外的意思，竹惜玉不明所以，疑惑地抬头瞧他。
那人压低声音：“想来你还不知。前院传来消息，苏府要缩减上上下下的开销，咱们的伙食待遇必定会有影响。肉这个东西，估计日后就吃不到了。”
那人从竹惜玉盘中夹了块羊肉，扔到嘴里，嘎吱嘎吱嚼着。
提到银子，竹惜玉又想到了阿娘的病，无心再吃下去，她把菜盘一推，道：“你都吃了吧。”
那人笑呵呵地端到自己跟前，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充丁日子到了，你便可离开。”
竹惜玉随口问：“为何要缩减开销？”
坐一旁的人开口道：“有的说是为了二郎的婚事，有的说是为了大郎。”
“堂堂苏府还缺成亲的银子？”竹惜玉有些不相信。
“哎……家大业大呗！你们说，能不能也缩减仆人的数量，把咱们赶出去？”
“这……我家都没了，去哪啊？”有人哭丧着脸。
……
这些人还在议论纷纷，竹惜玉没心思听他们的谈话，想想苏大人乃朝廷重臣，官至五品，却也有为银子折腰之时。
更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呢？
阿娘无钱看病服药，在舅舅家过着委屈的日子，而她亦是因为缺银子才不得已女扮男装来到此处。
银子,真真是太重要了。
那夜，竹惜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节骨眼上，苏二郎还能为她拿出银子帮阿娘治病吗？他能带她走出苏府吗？
她霍地爬起来，朝向月光跪拜：“保佑阿娘！还有……保佑二郎，保佑我们明天顺利出府。保佑我能见到阿娘和小堂……”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