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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次日一早，苏二郎练功时，竹惜玉便围在他左右，旁敲侧击问他用何法子出去。
苏二郎被问烦了，索性不练功，坐于西院的石凳上，微闭着双眼，略仰着头，晒起了太阳。
竹惜玉见他竟还有心情晒太阳，不免更加着急，担心这个行事捉摸不透的二郎睡一觉又要变卦。
“二郎，二郎。今日阳光正好，适合游玩啊！”竹惜玉压下内心的焦灼，耐心地问。
苏二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点点头。
“那二郎，咱们何时动身呢？您昨晚可是答应小人的……”竹惜玉低眉顺眼，细语柔声。
一阵春风吹过，二郎头上的束带随风翻飞，迎着阳光的侧脸熠熠闪光，竹惜玉盯得紧，思绪亦随着春风飘向那苏府外头。
良久……
苏二郎的耳边少了唠叨声，甚觉奇怪，睁开眼，见竹惜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咳……竹惜玉！你为何如此看本少爷，你要做甚么？”苏二郎抬手捋顺束带，自信又骄傲。
可竹惜玉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
“竹惜玉！”苏二郎霍地站起来，“大胆！”
竹惜玉被他“叫”醒，她闪动着眼睛，拉住二郎的胳膊，小声道：“二郎，我有主意出去了。”
苏二郎用余光瞧着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笨蛋，不屑道：“甚么主意？”
“走，咱们进屋谈。莫要让其他人听到。”
竹惜玉半推半拉地，把苏二郎诳进屋内。
竹惜玉关上门，扑通跪在地上。
苏二郎瞪她一眼，心道：又唱上哭戏了。
果然，竹惜玉几乎是瞬间，眼里涌满泪水，她呜呜道：“这个主意，只能委屈二郎去钻东墙角的洞了。”
“甚么？让本少爷去钻洞。休想。”苏二郎气得俊脸煞白，“料定你这个笨蛋想不出个好办法。”
竹惜玉又是磕头，又是央求，道：“二郎，您为了出去，勤奋练字看书无果，闹腾场比赛却惹来大郎的教训，如今，您要出去，还有何计策？不如，我们俩个换身装，偷偷溜出去，岂不更刺激？”
“呵呵，笨蛋，我二郎天生形容俊美，换了装扮亦是掩盖不住风流，外头的人还是能认出我来。”
“是，那是自然。您可是长安‘第一美男’。”竹惜玉奉承道，“要不，二郎您扮个女装？”
“你……大胆！你……”苏二郎抬脚要踹那跪地上的笨蛋，吓得竹惜玉缩着脖子，露出惊恐之情。
苏二郎只得又收回脚，对她无可奈何。
竹惜玉见二郎欲言又止，误以为二郎同意了，高兴地蹦起来，道：“二郎，您先思谋着，小人趁现下人少，去东墙那收拾收拾树枝，方便您行走。”她未经二郎同意，打开门径自跑出去。
若是这个法子可以，那便是最好的了。其实，若二郎借给她银子，她自己悄悄钻出去，看望阿娘是件甚为简单的事！可二郎偏偏不让她省力，非要跟着出去。
若是这次二郎肯屈尊纡贵，竹惜玉在心里念着：二郎肯帮她，她这辈子、下辈子为二郎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竹惜玉一路跑一路思忖。
然而，竹惜玉扒拉开东墙角的干树枝，却发现那个洞被人从外面给封死了。
这，这太巧了吧！
昨日她还从这里同阿春出去。今日就给堵死了？
竹惜玉不相信这个事实，她拿起一根粗的枝干，用力去顶那个洞口，才发现那边竟是用大石块给填上的。
竹惜玉颓丧地坐在地上，气愤地用手里的枯树枝拍打地面。
这时，墙那边竟还有人在讲话。
“管事的，这坊墙也要重新修筑吗？”
“是。有人向李总管汇报，这几日有人翻越坊墙进到苏府。幸好还没有发现府上丢东西，否则你我就等着挨罚吧。”
竹惜玉赶紧悄没声地放下树枝，咬住嘴唇不出声。这要是被人发觉是她翻墙，那之前的所有可都暴露于天下了。
如此，这条出去的法子是万万不可了。
竹惜玉听听墙那边在召集更多的人来干活，她爬起来，赶紧跑回二郎房中，去想其他办法。
而苏二郎此刻当然并未装扮甚么女装，他已换了身青灰色的长袍，正优雅地品着早茶。
竹惜玉像个小贼似的，关上房门，哭丧着脸道：“二郎，那个洞被封死了。”
“如此之巧，真是老天都不让你出去啊！”二郎讪讪道。
竹惜玉扑通跪地上，道：“二郎，您答应让我在今日见到阿娘的。”
二郎道：“我亦说过，你阿娘无事，你为何不信？”
竹惜玉哽咽道：“未亲眼所见，小人如何信得？”
二郎放下茶杯，无奈道：“可是我出不去啊！”
“二郎，您为何一定要出去呢？小人同阿水回去即可啊！”
“打赌如此重大之事，当事人怎能不在场？光听你一面之词可不行。”
阿娘或许危在旦夕，他苏二郎还在想着甚么赌约。看来，今日他不出去，谁也别想出去了。
竹惜玉双手撑在地上，怒火中烧，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不敢发火，那憋屈的感觉比一刀杀了她都难受。
苏二郎玩味似的看着她。
半晌……
竹惜玉抬起头，微笑着问：“其实二郎您心里是最想出去的吧？”
苏二郎不置可否。
“小人又想了个法子，定能让您出去。”
苏二郎抿口茶，发觉茶水已经凉了，又狠狠地吐出来，道：“快说，若又是个烂主意，我定罚你。”
竹惜玉跪着爬到二郎脚下，谄媚道：“二郎，过去阿爹活着时，小人要做事情，阿爹不同意，小人便撒娇。每次都能成功。二郎，您可以找苏大娘子撒娇，她肯定能同意。”
苏二郎道：“撒娇？我堂堂七尺男儿，让我去做那些？竹惜玉，你想不出来法子，就滚回去，莫要在此耍疯。”
苏二郎站起来，欲要离开。
竹惜玉一把抓住二郎的衣襟，勒紧嗓子，嗲声嗲气道：“二——郎！求求你了。”
竹惜玉故意拉长声，装出温柔似水，可却不是发自真心的柔弱，那声音就如同一颗石子击打在装有水的大缸上，刺耳的声音久久回旋，水波不停荡漾，直到水缸被震裂。
这声音杀伤力太强。愣是让苏二郎不自觉地打一哆嗦。
苏二郎捂住耳朵，像是地上趴着一只怪妖，跳着逃离竹惜玉。
竹惜玉见了，呵呵笑个不停，道：“二郎，是不是怕了？”
苏二郎一听，赶紧站定，拢拢头发，抖抖长袍，道：“你这声音，我可学不会。”
竹惜玉腾地站起来，道：“二郎，据小人斗胆观察，您与苏大娘子之间缺的就是孩子跟阿娘之间的亲昵。您对苏大娘子始终是冷脸冷眼，苏大娘子伤心着呢！而您突然改变对苏大娘子的态度，比如和颜悦色，温言软语，苏大娘子一定会开心极了。那时候，您再提出要求，十有八九，她会同意。”
苏二郎不以为然：“瞧把你厉害的，我们苏家的事你也明白了？”
竹惜玉用激将法：“二郎，不然小人也同您也打个赌。”
“本少爷最讨厌赌徒。不赌!”
竹惜玉扁扁嘴，道：“那反正那个洞被封死了。您日后要见阿春，打死小人，小人也没辙带人了。”
竹惜玉这也是破釜沉舟之法，面对如此一个风云莫测的苏大少爷，她连兵法都用上了。
竹惜玉表面上风轻云淡，假意去收拾茶杯，心却是紧紧地提着，大气都不敢出。
苏二郎突然问：“那法子能管用？”
竹惜玉平静道：“不试一试，谁又能知道呢？”
苏二郎冷哼一声：“罢了，就去试试。走……”
竹惜玉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
在去苏大娘子院的路上，她告诉苏二郎该如何去做。苏二郎表面像未听到，实则都记在了心里。
其实，竹惜玉亦不知这个办法行不行得通，她要出去见阿娘，还能有何法子呢？苏二郎就如乡下耕田的那种犟牛，只得顺着来。
*
这个时辰，苏大娘子正在用膳。
竹惜玉心道：朝廷重臣的家眷好似除了吃便是喝。
苏大娘子听见仆人报二郎来此，甚感突然，慌忙道：“吩咐厨房赶紧做二郎最喜欢的菜。哎呀，小雪，看看我这头发梳得整不整齐？哎呀，二郎不喜欢艳色，我得去换一身。”
这苏二郎因看不惯阿爹阿娘的行事做派，自打他懂事，若是不喊他，他从来不主动踏进阿爹阿娘的院。
竹惜玉同苏二郎一脚迈进房中，正听到苏大娘子要去换衣的话。竹惜玉冲苏二郎使了个眼色。
苏二郎立刻领会，大声道：“阿娘，您穿甚么都好看，还换甚么衣服啊！”
竹惜玉冲二郎伸出个大拇指。
苏二郎露出得意之色。
苏大娘子连忙迎出来：“我的儿啊，来得正好，陪阿娘用饭。”
苏二郎环顾四周，问：“阿爹呢？”
苏大娘子一愣，儿子竟然主动找起阿爹了，心里又是高兴了几分。
“你阿爹最近公事繁忙，昨夜当值未归。”
苏二郎个子高，一手搂住苏大娘子的肩头，道：“阿娘，今日儿子前来，是向您道歉的。那日，大哥狠狠地把我教训了一番，我才懂得阿爹的难处。我实是羞愧难当。”
苏大娘子顿时喜上眉梢，道：“你同意婚事了？”
苏二郎搂着苏大娘子，把她安顿在食案前，道：“婚事都好说。阿娘，您可不知，这些日子可把儿子憋闷坏了。食不知味。阿——娘，您看儿子都瘦了。”
苏大娘子拍拍他的脸，心疼道：“是，瘦了些。别怪阿娘狠心，我亦不想给你禁足啊，还不是……”
苏二郎一把搂住苏大娘子的脖子，轻轻晃动道：“阿娘，谢谢阿娘。儿子就知道您不舍得让我禁足，阿娘您让我出去转转吧。”
苏二郎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搂着阿娘的脖子撒娇，可却不知为何，儿子长大，母子关系却越来越僵，见面针锋相对像是仇人。苏大娘子不知伤心了多少次。
现下，面如玉冠，身材颀长的儿子，又如小时候一样搂着自己，苏大娘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拍着苏二郎的后背，道：“这些日子让儿子受委屈了，出去玩，痛痛快快地玩。”
这么顺利便放行了！
竹惜玉简直不敢相信，苏二郎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
苏二郎霍地站起来：“阿娘，那您慢慢用膳。我回来后给您捎盒波斯的甜麻饼，可好吃了呢！”
说着，他带着竹惜玉快步走出来……
苏大娘子喊：“你慢着点……”
两人出苏大娘子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莞尔一笑。
撒娇的郎君也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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