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未归

　　39.
　　自那天后，余敬晖便被陆川关在了卧室，只有陆川在家时才会让他出来。那点儿自由，却也要有陆川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
　　可这毕竟不是办法。
　　余敬晖按了按自己又不知什么时候紧皱在一起的眉心，轻轻叹了口气。陆川这孩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无比了解。那人是决计不会如此对他，除非是桑显和那个孙子指使。
　　按照桑显和的性子八成是找陆川借人，装作他的样子，作饵钓鱼了。
　　余敬晖有些头痛，桑显和这个人病秧子一个，作起死来却比谁都狠，而且是那种闷声作大死的类型。就像当年他父皇在位时，这人感敢只因皇上不信，他就偷了虎符，单枪匹马的去了漠北支援。
　　明明就是个一喝高就只会钻桌底的二货。
　　余敬晖叹了口气，总不能真让他稍显和顶在他前，他眼珠转了转，动手把办公桌推向了卧室的房门，把整个房门横住，然后打开了窗户。
　　陆川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百无聊赖地边看书，边竖起耳朵听房门外的动静。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天已经慢慢黑了。而在天完全黑透后又过了很久，房门外才传来了声音，他立马翻身下床，蹲在门轴那一侧，努力伏低身子，让桌子把自己挡上。很快门锁那里传来窸窸窣窣开门的声音，他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陆川其实在今天联系不上维加之后就已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皮一个劲的跳，彰显着存在感，他调整了一下心情，想去问一下余敬晖晚上想吃什么，可是在他推门想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堵住了。
　　“敬晖？”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敬晖！”陆川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用肩撞门。陆川力度很猛，只一下原本抵住门的桌子就被推开了一角。陆川顺着门被撞开的小缝往里看，只能看见床的位置一片空白。
　　“啧，”他皱了皱眉，伸进一只胳膊，单手把桌子推离门口，然后侧着身子闪进了卧室，卧室干净整洁，一如他之前离开时所看见的——除了那个正大敞着的窗户。
　　他心里悚然一惊，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口，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却没注意身后的门被人悄悄地合又开。
　　余敬晖猫着身子卡着视角，借用桌子造成的视觉盲区溜出了卧室。按正常，陆川一定会误以为他被人救走，然后去联系雇佣兵团的人。余敬晖下意识地跑进了书房，但正当他想藏起来的时候，陆川的手机却猛地响了起来。他暗道要遭，愤恨地撇了眼手机，却被来电显示给定在那儿，他下意识的接通了电话。
　　“......敬晖？”陆川来到书房时，看见的就是正背对着他的余敬晖，他刚上前一步就被抢直接抵住了额头。他看见余敬晖，神色冰冷的对电话那头说道:“麻烦您再说一次。”说着那人按开了免提。
　　“......桑显和中弹了，在ICU。”
　　“听见了？”余敬晖直接挂了电话，“带路。”

　　40.
　　在余敬晖把枪比在陆川额头上时，陆川就放弃了抵抗，甚至自觉主动地把自己的配枪和匕首也一并给了余敬晖，乖顺地询问余敬晖想坐哪辆车。
　　就像重症的病人，最难捱的永远不是死亡。
　　担惊受怕的过程已经没有了，直接宣判他臆想中最糟糕的结局，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他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去扫正坐在副驾驶的爱人。
　　上了车后，余敬晖就放下了手中的枪，胳膊肘抵在窗子上，单手托着下巴，他看着外面的光怪陆离，任由斑驳的灯光打在脸上，模糊了线条。
　　世人把爱情比作玫瑰，烈焰如火，可手握住爱情的同时却手握住了尖刺。
　　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想受伤，亦无法放手。
　　陆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拉了手刹，片头温柔的对余敬晖说道:“到了。”
　　听见陆川喊他，余敬晖顿了一下，好像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眼陆川，随即便推门下车。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只是恍惚着进了医院，两个人都是，只知道走廊里站了一堆的人，有陆川的人，也有穿着警服的人，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余敬晖皱了皱眉，刚想上前一步，却被陆川抢在了前面:“维加？”
　　维加听见被自家boss点名下的声音，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却又被卡妮娜不动声色地踹了出去:“老......老大。”
　　“说。”
　　“......本来我们正常跟在后面，桑先生跟我们打手势让我们先不要跟，然后……然后我和里德就在屋外等信号，但是桑先生身上的定位突然没了信号，我们冲进屋里，却发现桑先生已经被人掳走了，再发现时就……就在医院了。”
　　维加越说声音越小，这次的失误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应该，只想找个地缝永远钻进去。
　　陆川的眉心越皱越紧，只觉得哪里奇怪，正想再问什么，却被余敬晖拍了一下止住了话头，余敬晖走向正坐在走廊外椅子上的孙昭奚。他蹲了下去，保证和双手抱头、两手拄在膝盖上的人视线齐平。“他怎么样了？”
　　孙昭奚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拍了脑袋，一巴掌呼在头上，狠狠揉了几下。那人对孙昭奚说道:“没事的。”
　　孙昭奚咬了咬下唇，似乎想忍住，可眼里蓄的泪水还是越来越多:“可是......都……已经。”
　　“下病危通知单了？”余敬晖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眼神下意识撇了一眼穿着白大褂的青年一眼，却还是神色不显的问道。
　　孙昭奚没有回答，只是把头低了下来，旁边的警察拍了拍孙昭奚的肩，替他回道:“下了，下了三次，现在手术做完了，但……还在观察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这么重？伤哪儿了？”
　　“右肺叶被六毫米手径的子弹击穿，内脏破裂，我们到的时候，那群人还想给他注射□□。”
　　“……做过配型了没有？有没有合适的移植源？”
　　“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移植手术，现在暂时使用体外人工肺叶……但我们到的时候他失血过多，已经出现短暂的休克和间歇性脑死亡，就算配型成功也……很难醒过来。”
　　“什么……？”余敬晖瞪大了眼睛:“你在，骗我吧……怎么可能……”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势猛差点没有站稳，得亏陆川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但余敬晖却猛地挣开了他:“别碰我！”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陆川看着余敬晖的样子，只觉得心整个跟着紧了起来，泛着一股酸劲儿。
　　可是如今的这个局面，又能怪谁呢？
　　怪处于风口浪尖的余敬晖，还是怪一心想护着余敬晖的陆川，又或者是怪选择和桑显和联手的陆川？
　　他们谁都没做错，就像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绝对的对错，有的只不过是在人生岔路口上一掷千金般的豪赌，然后用余生的全部去偿还赌注。
　　他该后悔吗？
　　陆川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走上前好好抱一抱这个人。他上前一步，却被冰冷的枪管抵住额头。
　　“敬晖……？”
　　“老大！”维加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把枪拔了出来，在被卡妮娜按下去后又固执地举了起来。
　　周围人惊诧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余敬晖突然的暴起发难里，反倒是陆川这个被枪直指的人，神色平静的反常，他抬手制住了维加等人的动作，温柔的看向余敬晖:“你想杀我吗？”
　　“杀了你显和能醒吗？”
　　“……不能。”陆川突然苦笑了一声，他的眼帘垂了下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失误。那你能不能原谅我，我是说……再给我个机会，哪怕是只让我跟在你身边。”
　　“行啊。”余敬晖突然打断他，“显和怎么样，你刚才也听到了。你让我往你同样的位置开一枪，我说不定……”就考虑原谅你。
　　“敬晖你冷静冷静——”
　　“老大，不要——”
　　陆川笑了，猛得抓住余敬晖的手，扣动了扳机。
　　只是弹簧和小卡扣相撞击的声音而已，却瞬间暂停了所有人，就连余敬晖也被瞬间定在那儿，若不是陆川还死抓着他的手，他连枪都握不住。
　　可陆川却像是释然了一样，笑了，他移开了枪管，眉心被抵住的地方，仍光洁一片:“每美产□□，海湾战争后就全面停产的老古董，在国内你连子弹都搞不到……敬晖，你家里藏了那么多枪。k14、m33，结果你只拿了一把空膛的手枪……你是故意的，对吗？”
　　余敬晖像触电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珍贵的收藏品被人一下摔到地上。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我没有，我……”余敬晖下意识的出口反驳话说出口，他又觉得不对，只好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在你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但是这不一样……我对得起你却对不起显和，我两辈子加一起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余敬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平静了下来。“……你不是想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吗？”他扫了眼一身白衣斜站在一旁的段顃后，又重新把事情放在陆川身上，“等桑显和醒了如果他也原谅你，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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