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二十二年

作者: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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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闲逛


      至子俞叫他,他便停住。至子俞转头看向他:“小栗,你看,那里有一个乞丐。”
      于是页栗看向街对面,确有一个乞丐,身着满是破洞、棉絮百漏的脏烂衣服,披头散发,面色苍黄,饿得皮包骨般,唯独双目黑白分明,眼神却有几分呆滞。看完,页栗转头看着至子俞,与至子俞面面相觑片刻后,至子俞从页栗眼神看出了“哦”的意思,无奈地说道:“他很可怜。”
      看着页栗仍然一副“哦”的样子,至子俞心里有点气,便不想再和这个木头继续多说,直接说道:“我想过去看看他。”
      页栗终于说话:“假的。”
      原来至子俞和页栗去年进京,经过州府时途中在一旅店住宿,旅店外两人见一小乞丐可怜,便给了许多食物和一些钱币,结果第二日两人因为遗忘衣物回旅店取时,却见昨日那小乞丐身着绸缎翘着二郎腿在旅店大堂里大吃大喝,桌边围了一堆青头混混,小乞丐坐在桌上洋洋得意地侃侃而谈:“昨儿那闷头和那残废一来,我这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头一次出门啥也不懂,可以宰。小爷我就立马换了身烂衣服去这俩傻子面前装可怜,结果这俩傻子还真信了,哈哈笑死小爷我了......”
      最后以小乞丐鼻青脸肿地跪在页栗面前磕头认错结束。
      此时见至子俞又要上这种当,页栗自是不愿。但至子俞却轻声劝道:“上次是我太轻信于人了,那小乞丐也确实狡猾。只是你看街对面那一个,面黄肌瘦,确实是要饿了多日才会有的样子。而且,若是被骗了一次,便再也不相信人,人人皆如此作想,那这世间真正的可怜之人,就得不到救了。反而遂了骗子的心,让他们把我们的善意也骗了去。若是下一次你我陷入困境呢。”
      话音未落,页栗便推着至子俞向街对面行去。并不是他被至子俞的话打动了,他只是不想再听至子俞碎碎念了。
      至子俞在近前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乞丐,确定这是个真乞丐后,便招呼页栗,让他去买点吃食,而乞丐全程无动于衷,至子俞便以为这是个傻乞丐。在乞丐接过了页栗买来的包子馒头,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后,页栗便放下半串铜钱,推着至子俞离开,此刻乞丐却突然从满嘴的食物中间吐了两个字出来:“谢谢。”说完便继续吃了起来。
      至子俞闻言笑了一笑,走远后,轻声对页栗说道:“你看,我就说他是真乞丐嘛。还是个懂礼节的乞丐。”
      此时的至子俞若是知晓后来的事,一定会把“懂礼节”这三个字咽回去。

      翌日,或许是因阳光比昨日更旺,又或许想起从家中带来的墨条已快用完,页栗又不会选墨,至子俞来京都后第一次出了东安街。
      京都一直传着这么一句话:不至东市,不知繁华;不至西市,不知奢靡。
      东市与西市分别处于京都东西两端,西市乃是各二世祖、富家子弟的醉生梦死之乡,各青楼、妓馆、酒楼数不胜数,令天下男人心神向往的销金窝山淮阁,便在西市;昂贵得令富商们咬牙切齿却又屡屡前去的酒楼凭栏阁,亦在西市。而东市便是平民百姓的便利之处,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其他国家的商贩络绎不绝地汇聚东市,东市地处京都东南,是连接东安街与正安街的一条道路,时近黄昏,路上的行人却依然络绎不绝,商贩们使劲吆喝,行人们流连忘返。
      至子俞与页栗小声交谈着走入东市,事实上是至子俞在说而页栗假装在听实则发呆。至子俞虽在书中见过许多对京都市集的描写,此刻真眼瞧见,也被眼前的繁华之景震了心神。
      页栗放慢速度,二人缓慢地穿行在路人之中。至子俞因身有残疾,且皮肤极白,以往在外总被人以异眼相看,但在东市之中,吸引来的目光却少了许多,只因这里奇装异服之人众多,有肩坐猴子手提异瞳三脚小猫的杂耍艺人,有黄发蓝眼的异国旅人,有戴着宽大鼻环脖子奇长的异族人......纵是常年神游太虚的页栗,也被这东市之奇异巧妙吸引了注意力。
      行至被某本书大力推荐过的万知笔墨行,二人便走了进去。页栗刚把轮椅抬进门槛之内,便有小厮上前介绍起来,态度不卑不亢,言谈端正。选了墨条后,又选了一些物美价廉的纸张,二人正要前去结账,却闻账台处传来喧哗之声。
      “这方什罗砚是我先看上的!”
      “可是是我先拿到手中的!”
      “那是你抢的!”
      “你又未买下,放在架上,大家皆可拿,怎能说是抢?!”
      “你......你胡搅蛮缠!”
      ......
      正在争执的两方皆身着华丽绸缎,玉冠罗带,身后站着神情傲气的小厮。围观者三四人,也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此时店家出言相劝:“二位莫急,这什罗砚也不止一个,我让小厮再从库房拿一个出来便是了。”
      “那行,我要这一个,库房那个就归兄台吧。”
      “不行,我要这一个,库房的给你!”
      店家面露为难之色,正欲再行劝说,此刻围观者中却冒出一声音:“既然二位都这么喜欢这什罗砚,我看不如打个赌吧,谁说得出这什罗砚的渊源,这砚便归谁。”一身着灰色粗布、相貌寻常、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围观者中走出。
      争执中的二人顿时消声,沉默两秒,似乎是答不出恼羞成怒,一人怒道:“管你什么事儿啊?!”另一人亦附和:“你谁啊?!”
      少年面带微笑,俯身微微一鞠,答:“在下只是位急着结账的普通人而已。只是你二人在此争论,占了我等结账的位置与时间,是以在下不才,想替二位出个主意罢了。”
      见来人穿着平常,一人正要呵斥,其身后的小厮却突然贴耳说了两句话,此人突然神情大变,扭头对与其争执的另一人说道:“不过一方砚台而已,便让给兄台吧。”说完便立刻转身而去。另一人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也知道这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转变,在京都的世家子弟虽骄扬跋扈,却有着与其跋扈匹配的眼力见,当下另一人也犹犹豫豫地退走了,店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子俞看了一场好戏,正打算上前结账,却见那少年转身对围观者说道:“在下刚才说的话依然算数,谁说出了这什罗砚的渊源,在下便将这砚赠予谁。”
      什罗砚虽不算多名贵的砚,只因每年产量较少,却也价格不菲。听闻此话,虽那少年穿着粗布,但因刚才俩世家子弟骤然退走之事,大家也知这少年身份不同寻常,因此无人怀疑其有无足够的钱来买砚,于是一时之间围观者便结头交耳起来,互相询问与什罗砚相关之事。
      “什罗砚,自湖西省镇安府什罗县产出,也是什罗砚唯一的产地。用此石制作的砚台,冬日使墨不凝固,夏日使墨不蒸发。而之所以被命名为什罗砚,传闻是因在距今约二千八百年前的夏朝,有一名什罗的少女,美貌仁慈,因不答应村长儿子的求亲,又因其家乡连年干旱,在其十五岁时被作为求雨的祭品,在求雨祭坛上被活活烧死。当夜,天下突然下起怪石,全村人皆被怪石砸死。怪石下完以后,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人们相信此石是由少女死后化成,因此将其命名为什罗石,亦将用此石做成的砚台称为什罗砚。”待至子俞讲述完毕,忽略旁人惊诧的眼光,页栗便推着至子俞上前,且直视着粗布少年,占便宜的事页栗从来不放过。
      少年吃惊片刻,随即神情一缓,微微一笑:“这位公子真是见识过人,能把什罗砚的来历讲述得这般细致,在下自当兑现诺言。”说完转头与店家说道:“记在账上。”店家闻言未多言语,动作利索地把什罗砚包好,交于页栗。页栗接过砚台,塞在至子俞怀中,便抬着轮椅出了门。
      “公子,请稍等!”
      页栗仿若未闻,依然推着轮椅前行。至子俞无奈:“小栗,还是停一下吧,人家不会来要钱的。”页栗方停下脚步。
      少年快步赶上,向至子俞拱手作礼:“这位公子,在下并无歹意,只是方才看公子见识卓群,气度不凡,想替吾主结识一番罢了。”
      至子俞亦拱手回礼,疑惑道:“汝主?”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过是一书童罢了,这次是为吾主买笔来的东市,不曾想却有幸见到公子,吾主自幼喜爱结交各类有识之才,也命在下出门在外要多多为他留意,因此在下这才鲁莽了,愿公子不要怪罪。”
      至子俞闻言,微笑着回道:“小兄弟已经这般出类卓越,想必汝主更加得出色过人,在下确想结识一番。只是在下腿脚不便,且还要准备下旬的春闱,怕是暂时不能与汝主相交了。”
      少年听闻却笑了起来:“公子若是要参加春闱,那就更是要来吾主府上了。”
      见至子俞面露疑惑,少年解释道:“吾主今年亦会参加春闱,且将在十三那日于府上举办一场学会,邀请今年参加春闱的学子们一起交流谈论,届时京都一些有名的才子皆会参加,此等盛会,相信公子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至子俞闻言垂首沉思片刻,便微笑着答应了:“即是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随后少年记下了至子俞住处的地址,承诺三日内会将学会的请柬送到,三人便分别了。
      回家路上,至子俞问起页栗:“小栗,你猜,他主子是谁。”
      “猜不着。”
      至子俞回首仰看:“无趣。”
      页栗面无表情,无所回应。
      “那我来猜,我猜是那位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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