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南山，三宝古玩。

　　已经过了秋分，南山的气温还是没有下降。又恰逢阴天，屋里的空气更是闷热到难忍。

　　现在是晌午十点多，店铺刚刚开门。小黑狼趴在店门口，不住地打哈欠。屋里，沈黎正躺在窗边的摇椅上抽旱烟。一台二十四吋的小电视打开着，屏幕上却是蓝幽幽一片，还有行“无信号”字样。

　　电视没台已经好几天了，陈天朗却坚持要开，沈黎拗不过他，也就依他去了。

　　陈天朗在门外趴了好一会，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他觉得无趣，转头冲门里喊了两声：“沈老头，沈老头！”

　　沈黎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放下长烟枪道：“什么事儿啊小祖宗？”

　　陈天朗跑到他身边，先是皱着鼻子抱怨道：“你快别抽那玩意儿了！臭死了！”又接着说，“店里都十好几天没个客人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

　　“急啊。”沈黎随口应道，表情却依旧很淡然，“可急有什么用？”

　　都世界末日了，哪还会有人惦记着要买古董呢？

　　沈黎的店开在一座古玩城。半个多月前，联合国宣布地球毁灭的消息后，古玩城里的店铺就全都关门了，只剩沈黎这一家还在坚持。也就陈天朗这种心比天大的人才会看不出端倪。陈天朗甚至连中洲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大危机都毫不知情。幸也不幸。

　　“那怎么办啊？”陈天朗急得抓耳挠腮，“那咱们下个月吃什么啊！哦对了，你现在是南山度师，还有工资可以领。不过你最近怎么都没去照临报道了？不会被扣钱吧？”

　　沈黎道：“学校没课。”确实是没课。孩子们都在准备移民异界，老师们则直接去美洲度假了，“那点儿工资，也就够给你买一个星期的狗粮。”

　　“我不吃狗粮！”闻言，陈天朗的尾巴立刻竖了起来，他跳进沈黎怀里，前爪扒着他的衣服，呲牙咧嘴地说：“我又不是狗，不吃狗粮！不吃！！我只吃生肉！”

　　沈黎扒拉开他的爪子，嘲笑道：“得了吧。上次客户请吃牛排，是谁非要十成熟？”

　　“沈黎！”陈天朗轻而易举地被激怒，他支起前身，作势就要去咬。但狼牙何其锋利，陈天朗又怕真的咬伤了沈黎，便化成了人形，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沈黎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笑骂道：“真是匹白眼狼。”

　　见陈天朗迟迟不松口，沈黎准备伸手把他拉开。然而，有人抢了先，陈天朗就被拽着后衣领整个提溜了起来。

　　突然离开沈黎的怀抱，陈天朗也是一愣。他迅速反应过来，大叫着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沈黎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放他下来，邱古川。”

　　邱古川依言松了手。陈天朗刚一落地，就又变回了小狼模样，冲着邱古川不住地呲牙。

　　从邱古川到铺子的第一天开始，陈天朗就看他不顺眼。陈天朗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师父要领这么个吃白饭的野鬼回来，还用太上八方镜帮他养魂。起初，陈天朗还能仗着邱古川魂力薄弱，用术法牵制他。但这几天，邱古川修出了实体，情势也随之倒转了过来。

　　陈天朗“嘶嘶”地低吼着向邱古川示威。

　　邱古川视而不见，双目直视沈黎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就说吧。”沈黎垂着眸，声音还是懒懒的。他把烟锅在桌上磕了磕，重新开始吞云吐雾。

　　邱古川道：“我想单独和你说。”

　　沈黎不说话，沉默了四五秒的功夫，才对陈天朗说道：“天朗，回里间做你的日课去。”

　　“师父！”陈天朗不满。

　　“去。”

　　“……”

　　跟了沈黎这么多年，只是一个字，陈天朗也能读懂其中命令的意味。他又朝沈黎低吼了一声，才乖乖地跑进了里屋。

　　“说吧。”沈黎道。

　　邱古川问：“沈先生是不是曾与我母亲相识？”

　　“不是。”沈黎回答得斩钉截铁。

　　邱古川不置可否：“你知道她的名字。”

　　“我是修士。我无所不知。”

　　“你还叫她钟姨。”

　　“只是个表达尊敬的称呼而已。”

　　见沈黎一副矢口不移的样子，邱古川只得换了个问法：“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是两次。明明我们非亲非故。”

　　沈黎缓缓吐出一口气，白烟在他面前萦绕，模糊了他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恰好碰上了。”

　　邱古川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莹蓝的电视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人影：

　　[当地时间9月27日上午10点整，联合国发言人兰德在记者会上表示，多国联合开荒部队已完成人体改造，做好了前往玄洲的准备。首次开荒工作将由联合国和秘学联合大会共同完成，预计任务总时长为10天。

　　此外，备受关注的Yescra，研究也进入了三期临床阶段。

　　“Yescra疗法的所有细节都已经公开。一旦通过测试，Yescra治疗仓就能立即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量产。修士改造也会分批次、有序进行……”]

　　“呵。”看着电视上有条不紊地讲着话的陆源，沈黎嗤笑了一声，低声道：“我也曾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结果呢，不过是个可笑的傀儡。”

　　“什么？”邱古川没有听清。

　　“没什么。”沈黎道，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问：“你还有事吗？”语气很不耐烦。

　　邱古川也不生气，他沉吟了一阵，徐徐说道：“我打算离开了。”

　　“你早就该离开了。阳日阴时险象生，你就不该从里间出来。”

　　“我是说离开这里，离开南山。”

　　邱古川愣了下，皱眉道：“陈天朗年纪小不长脑子，你难道也不长吗？你是真的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盗贼横行，流寇四伏。你才刚刚通过鬼修之法凝成实体，能力与凡人也没什么差别，自保都成问题。现在的中洲，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所以我准备去异界。”邱古川道，“抱歉，我擅自翻看了你的书，那本《中洲地志册》。”

　　沈黎了然。那是本绘制了中洲所有界间通道的图册，有很多连宇航蜀都不曾发现。

　　沈黎道：“你大可以等到两个月后和中洲人一起移民。”

　　“不，我准备去的地方不是玄洲。”邱古川道，“我要去聚窟。”那个戕害他母亲的大魔头——梁丘子所掌管的领地。

　　“哈，”沈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目的，眯起眼睛讽刺道：“我真该为你的勇气鼓掌。电视剧演了太多，真以为自己拥有了主角光环吗？三十年前，梁丘子就已经是化神期的大能了，就算你去了聚窟，一个将将拥有实体的鬼修又能奈他何？”

　　“但我必须要去。”邱古川道，他的眼底充满了血色，平静的语调却映出几分森冷：“既然我改变不了过去，那就用凶犯的鲜血告慰亡魂。”

　　“你疯了。”沈黎冷冷地说道：“你做不到。”

　　“或许吧。”邱古川笑了，眼里划过一丝阴森：“我一直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过去的三十年里，我为报恩而活。从今往后，我为复仇。”

　　沈黎看着他，沉默不语。

　　“当然，我还是会尽力报答沈老师，”片刻的功夫，邱古川就恢复如常，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温声道：“只要您有需要……”

　　“我不需要。”沈黎打断了他，“我救你可不是为了报答。”

　　“那是为了什么？”

　　沈黎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不知为何，邱古川注意到沈黎的手，松松地托着烟杆，修长而精致，但白得过分，甚至有些发惨。

　　“总之，谢谢您这么多天的收留。”邱古川收回视线道：“还有沈先生的救命之恩，我结草衔环，没齿难忘。如果能活着回到中洲，我甘愿余生都侍奉在沈先生左右，为奴为仆，任您差遣。”

　　沈黎依旧一语不发，仿佛没听见一般。

　　“那么，就这样了。我走了，再见。”邱古川道，他朝沈黎颔首致别，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抱歉，我还有一件事想向沈先生求证。你当年救我时，有见到过小黎吗？一个长头发的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很漂亮。”

　　“没有。”沈黎终于开口了。

　　“是吗。”邱古川又看向沈黎的手，食指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

　　“希望他没事。”邱古川接着说道：“希望他没有因为我家而遭受牵连。不然，我母亲是会很伤心。”

　　*

　　随着邱古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沈黎淡然的表情也分崩离析。

　　他紧咬牙关，目眦欲裂，紫竹烟杆在他手中直接碎成了粉末。沈黎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插进肉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天、道！”

　　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涌进他的脑中。一排猩红的大字在沈黎面前出现。然而这字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太上金书》已启动】

　　【无极太上元君登录成功】

　　一句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001号天道系统为你服务，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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