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关玉台。

　　按理说，在十七公里的高空之上，就不应该有风了。不过，我也并不知道这九重天到底有多高。

　　陆源望着关玉台下，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那一层又一层洁白无瑕的云团，看起来柔软而安静。

　　只是他身后的人群，一点也不安静。

　　“素水上神！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啊啊啊啊！天尊大人不爱您，我们爱您啊！——”

　　“是啊素水大人！就算您再怎么不受龙君宠爱，也毕竟是他的正妻啊！”

　　“总有一天，天尊大人会回心转意的！虽然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

　　这些人到底是在劝我还是在助我？陆源在心里默默吐槽。若他真的是素水上神，本来还有点求生欲望，此时也该被她们说没了。

　　陆源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脚尖已经紧贴在台缘，呼啸而过的狂风令他的身形难以站稳，像一片即将被吹走的落叶。侍女们惊叫出声。甚至有人低低地抽泣起来。

　　陆源没去理会她们，他再次向观玉台下看去，白茫茫的一片，看似很近，却又很远。

　　从这里跳下去确实需要些勇气。陆源想。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素水上神！——”

　　来了。

　　陆源转身，看到徐晚一边喊一边招手。卫廷礼正朝他走来，神色肃穆。

　　“卫…”

　　陆源刚一开口，卫廷礼就捏了个法决闪身到他旁边，皱着眉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源答非所问：“你喜欢蹦极吗？”

　　卫廷礼疑惑地看向陆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不顾卫廷礼回答与否，陆源继续说道：“我不喜欢，我对所有的极限运动都不感冒。蹦极、速降、翼装飞行……靠死亡威胁来获得肾上腺素的满足，太低级了。”

　　卫廷礼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源看了卫廷礼一会，又问：“你会飞对吗？”

　　“？”卫廷礼回答道，“龙族善御风。”

　　“我知道一个回到现实的方法，但不确定到底可不可行。”陆源沉思着说，“不过也没时间再求证了，我想直接试一试。”

　　“什么方法？”卫廷礼问。

　　陆源道：“高空坠落。”说罢，他纵身跃下观玉台。

　　*

　　甘甜、辛苦、还带着点刺激性，这是消毒水和工业清洗剂混合的气味。

　　陆源睁开眼，手术室惨白的灯光照进他的瞳孔。

　　竟然成功了。

　　不过……

　　他赤身裸体地躺在卫廷礼的怀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源楞了一瞬，迅速起身离开了卫廷礼的怀抱。卫廷礼还在入定中，微颦着眉，但气息很稳，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源披上外套，赤着脚走到休息室，从柜中取了一套病号服。这服装是士兵们的体型特意定制的，陆源穿在身上晃晃荡荡。

　　这时，他听到了开门声。

　　“帮我通知下欧文继续实验吧。”陆源背着身说。他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发现还是裸露着大片胸膛。于是，他索性放弃，一边思索一边说：“让他观察期一结束就把完整数据给我。哦，对，我还需要做一次彻底的检查，看下实验失败的影响因子到底是什么。分析失败案例比成功案例更有益于研究。幸好出现问题的是我，第一手资料……”

　　“幸好？”卫廷礼打断了他，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还隐含着怒气。他一把抓过陆源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压抑着声线低吼道：“陆源！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这两个字怎么写？那是关玉台！就算是天尊纵身跃下也会身陨道消。激怒火光兽也好，成为修士也好，担当被试也好……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在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你就这么不惜命吗？！”

　　“……”陆源哑然，他被卫廷礼吓到了。卫廷礼从未发过脾气，即使是他提出再无理的要求，卫廷礼也会叹着气接受。

　　陆源没去探究过原因，一种莫名的稔熟感让他不知不觉就忽略了。身为龙君的他是五方天尊之一，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而身为卫廷礼的他，也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接人待物都隔了层玻璃似的。这样性情凉薄，他又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自己？太不合理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虽然知道是自己的莽撞，但陆源还是习惯性地去争辩，“世界都要毁灭了，难道我还要留在映朱宫，陪你那群莺莺燕燕玩宫斗戏争宠吗，荒不荒唐？而且我计算过风险。关玉台距离八重天少说有五千米，就算出了问题，你也能在落地前接住我。”

　　闻言，卫廷礼的表情越发冷峻：“你是认为，有我在就可以肆意妄为？”

　　陆源怔了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就是这么想的。

　　陆源沉默时，卫廷礼的眸子渐渐变得深邃，像是被乌云遮去了光彩。

　　“我不会再救你。”卫廷礼放开陆源，神情漠然一如梦境中的龙君：“既然你有办法挣脱空色相，就有办法自保。我不是你的守护神。”

　　“下次再冒险时，好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小心一着不慎，尸骨无存。”

　　*

　　GCLab，A区实验室。

　　欧文又细细审视了一遍陆源的体检报告，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源，你身体各项基础数值都还算正常，之后多注意休息就行了。接下来，我们开始测验手术成果吧。来，学着我的动作一起做。”

　　他放下报告，双手合十，又相错旋转着磨了半圈道：“So mote it be!（所令成真）”

　　欧文等了几秒，发现陆源迟迟没有动作。陆源的眼神一直盯着前方，似乎在神游天外。

　　“源！”欧文不满地唤了他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源猛然惊醒，一脸茫然地看向欧文。

　　“哦，源…你看看你，已经累成了这幅样子。”欧文心疼地说道：“算了，测试明天再做吧。”

　　“我没事。”陆源道，“我刚刚在想事情。抱歉。我们继续。”

　　虽然卫廷礼在走前说了一段可以称得上是绝情的话，他还是帮陆源叫来了欧文，还顺便通知调控中心解除危机。

　　是该说他是太知礼数，还是太温柔？

　　“我接受你的道歉。”欧文说道，“但在测试完成后，你必须回去休息，数据分析交给我和左航。”

　　“好。”陆源一口应下。但会不会遵循就是后话了。

　　欧文重新开始，他又重复了一次合掌磨开的动作说：“跟着我念，‘So mote it be!’”

　　“不不不，”陆源连忙阻止，“我还是用道统的检视法决吧，我之前虽然不是修士，但经教还是研究了不少，现在只缺实践而已。”

　　欧文耸耸肩，不置可否。

　　陆源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法决。

　　所谓测验手术成果，就是要看一下凡人在改造后，成为了什么境界的修士。出乎意料的，Yescra的效果出奇得好。二分之一的被试直接炼气，甚至有几个天赋极佳的达到了炼气二重。

　　看来，人为修饰后的灵根比天然的更为精纯。

　　查探境界很简单，高阶的修士一看便知。欧文在□□中是魔导师，相当于华夏的金丹修士，完成这一工作绰绰有余。不过，在陆源身上，欧文只感受到了他周身包裹的灵炁，却看不出他的境界。不用说，一定是还没炼气。

　　陆源的自尊心有多高，同窗多年的欧文深有体会。欧文可不想亲口告诉陆源他不如别人的消息，干脆让他自己用检视法术查看。

　　月中事件之后，陆源就再没有使用过法术。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开始念诀：“心印悬空月影净，性光返照复原真……”

　　才念了几句，陆源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腹部泛起融融暖意，浑身上下像泡在温泉里一般，无比通透。这与他曾有过的施法经历大为不同，一种来自他身体内部的能量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一瞬间，陆源似乎拥有了全世界，又似乎失去了所有。

　　他与万化融为一体了。

　　“……显于有为，隐于无为。显于无物，隐于有物。显于无事，隐于有事……”

　　渐渐的，陆源的眼变得清明。虽然他还双目紧闭，却分明看到了一片无垠的水面，还漂浮着朵朵红莲。一座素雅而精巧的楼阁翼临水上。陆源猜测，那应该就是灵府了。

　　视线继续推进，陆源步入了阁中。阁里里面空空如也，只悬着一团凝聚又散开的华光。

　　“身外有身，念灵无念，花由炁化，景假神凝。”

　　陆源念完最后一句，缓缓睁开眼。

　　欧文忙问：“怎么样？”

　　陆源直言道：“我看到了我的灵府。”

　　“灵府？”欧文惊异地重复了一遍，那是筑基修士才会有的东西：“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陆源白了他一眼，继续道：“灵府里的东西我不确定是什么。像是光晕，也像是烟雾，团在一起金光灿灿的。”

　　“……”这下，欧文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大张着嘴，眼球几乎要瞪出来。

　　突然，欧文笑了，他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摇头，半笑着说道：“虚丹……哈哈哈哈，竟然是虚丹，源啊源……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让人嫉妒至死的天才。”

　　与欧文的疯癫相比，陆源显得异常平静：“修士还有虚丹这个境界吗？”

　　“筑基九重。”欧文换了个陆源听得懂的词，“只差一步，你就能结丹了。”

　　陆源挑眉：“还不错。”

　　“还不错？”欧文说这句话时几乎破音，“有多少修士修炼了几十年，几百年都卡在了筑基，你刚拥有灵根就实现了！！说！你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术？哦，等等，我好像知道你心脏骤停的原因了，灵根大量吸收灵气，超出了身体负荷……”

　　“当做推断之一记录在册吧。”陆源随口道。不过，虽然状似不在意，但与人造灵根如此契合，还是大大地振奋了陆源的心情。他勾起唇角，意气扬扬地说道：“老实说，这才是我该有的样子。我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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