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映朱宫。

　　陆源刚一恢复清醒，就被宿醉后针扎般的头痛擒获，痛苦得几乎又要晕过去了。他□□了一声，翻身躲避光线。天界就这点最为恼人，极乐永昼，陆源睡也睡不安稳。不过，天界的其他人好像也不需要睡眠就是了。

　　正在他头痛欲裂的时候，一只手抚上他的太阳穴，不一会，陆源就感觉痛楚渐渐被削弱，神思重新恢复清明，似是被冷泉洗礼过。

　　他睁开眼，头顶是重重叠叠的床幔，卫廷礼正坐在床边。

　　“我睡了多久？”陆源坐起身问道。

　　卫廷礼答：“几个小时而已。”

　　“我是问现实中，我睡了有多久？”

　　卫廷礼有点意外，陆源竟然意识到出了问题：“不到四十分钟。”

　　“那就好。”陆源松了口气，接着又抱怨说：“梦里竟然也能喝醉？太不科学了。”他自控力一向很好，又有酒精摄入系统的帮助，宿醉从来都与他无缘。上次这样醉得不省人事还是毕业舞会的时候，被欧文诓骗着喝下了几杯“果汁”。

　　卫廷礼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这里不是梦境。”

　　陆源不解：“什么意思？”

　　“我从你的识海中来。这里是你潜藏的记忆，是你往世的回溯。”

　　陆源神色一愣。往世回溯？这么说，我的往世便是龙君正妃——上神素水？

　　“不可能。”陆源断然否定，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不对。

　　卫廷礼道：“事实就是如此，这里的一切都是往世的复刻。”

　　陆源皱眉，他正要辩驳些什么，门外传来侍女行礼的声音：“恭迎龙妃娘娘，愿得长生。”

　　龙妃娘娘？卫廷礼疑惑地问陆源：“龙妃不是你吗？”

　　陆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除了正妃，你还有三个侧妃，八个侍妾，正好凑足金庭十二钗。”

　　“……什…”

　　卫廷礼顿住了。他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源，眼神莫名变得慌乱：“不可能。”卫廷礼说道，“道侣以心头血为誓，命魂一体，心火不灭，情契不变。”

　　“事实就是如此。”陆源耸耸肩，用卫廷礼自己的话去回答他，“是你说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往世的复刻。或许在往世，你这是这么风流，坐享齐人之福。”

　　卫廷礼嘴巴张了几张，最后焦急又无力地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源问：“相信你什么？”

　　“相信我不会背叛你。”

　　什么跟什么？陆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暂时还不知道。”

　　陆源无语了：“那你进来是干什么的，纯是为了窥探我的隐私吗？”

　　正在他们说话间，一位风姿窈窕的黄衣女子翩然而至，身材俊俏，粉面朱唇，顾盼生情。

　　她径直走到床边，冲卫廷礼略一欠身，笑容满面地说道：“臣妾见过龙君。”完全忽略了旁边的陆源。

　　卫廷礼看在眼里，不愉地皱起眉：“你是谁？”

　　黄衣仙子神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巧笑着说道：“龙君可真会说笑，您昨天还在夸臣妾绣的锦帕精巧，怎么今儿个就不认得了呢？”说着，她瞟了陆源一眼，带着得意之色，颇有些示威的意味。

　　卫廷礼还是皱眉：“谁？”

　　这下她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眼睛里多了几分冷意：“神狐涂山氏女涂山琴雪。”

　　神狐是天界神族之一，曾与麟、凤、龟、龙四灵齐名。只是破天一役中，龙君玄章诛杀青要，取代其天尊之位，真龙族成为万族之首，享无上荣耀。

　　卫廷礼上下打量了涂山琴雪一番，问：“你有什么事吗？”

　　涂山琴雪道：“龙君今日未开朝参，臣妾私以为，定是照顾了素水上神一夜，精神疲乏了。所以特命人做了醒神汤来。”说着，她朝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奉上食匣，里面陈列着几样精致的糕点和一碗清汤。

　　她又接着说道：“素水上神喜宴贪杯，自己荒废了修行不说，若是还耽误龙君的朝政，那就不美了。”一句话里，处处潜藏着冷箭。

　　卫廷礼哪会听不出涂山琴雪的弦外音。他看了陆源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才放下心。他冷言道：“退下吧。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再来映朱宫打搅龙妃。”

　　涂山琴雪心里一棱，龙君是在敲打她僭越吗？

　　然而涂山琴雪却不觉得自己僭越。她是比素水低半个位子不假，但金庭人人都知道，龙君与素水结契，只是为了龙池。一旦接下了这份权力，龙君对他便再无关心，所谓龙族正妃就像个虚位。

　　当然，龙君对自己也无爱意就是了。玄章是个无心人，涂山琴雪一开始就知道。但她背靠氏族，日子总要比孤家寡人的素水好过。

　　“还有一事，”涂山琴雪道，“爹爹请龙君到青丘一叙。”

　　“不叙。”

　　“……啊？”涂山琴雪一愣，“是、是半年前爹爹与龙君说好的那件事，有关那位人。”

　　“我不感兴趣。”卫廷礼直言道。都是虚妄的回忆，根本不需要顾忌礼数情感。

　　涂山琴雪不依不饶：“可是……”

　　“你还是跟她走吧。”陆源开口了，“你在这吵得我头又要痛了。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去。”

　　“……我们可以一起想。”卫廷礼道，语气里有点小委屈。

　　陆源却说：“先各自头脑风暴一下，然后再讨论，这样比较有效率。”

　　“……好吧。”卫廷礼屈服了。又叮嘱了几句，和涂山琴雪一同离开。

　　*

　　这衣服可真不好穿啊。

　　陆源在镜前折腾好一会，依旧没理清楚身前这堆重重叠叠的系带的关系。正在陆源一筹莫展时，他从镜中看到一个人影在门外探头探脑。陆源笑了，招呼道：“想进就进来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来了！”一个小姑娘闻声跑了进来，主动帮陆源整理起衣带。

　　这姑娘名叫徐晚，是真龙族本竹徐家旁系的庶女，被招进宫内贴身侍奉龙妃。虽然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实际上也有万岁了，单论年龄可要比素水大得多。不过，徐晚性子还依旧保持着单纯，就是有点小八卦。

　　龙君那“金庭十二钗”的消息，陆源就是从她那里听说的。

　　“那个涂山大婶可真坏！”徐晚突然说道。

　　“大婶？”陆源忍俊不禁。徐晚这咋咋呼呼，听风就是雨的性格和陆潇有点像，因而，陆源看她也像看妹妹一般。

　　“可不是嘛，”徐晚道，“涂山琴雪都是十万年的老婆婆了。她又和上神您不一样，您是天生神体，寿元无限，她只是个小金仙，十万岁就是大婶了。”

　　“好吧。”陆源搞不懂他们这些以万计数的标准，他才活了三十二年。

　　徐晚又愤愤不平地说道：“天尊大人好不容易来次映朱宫，才呆了一晚她就坐不住了。搬出自己的爹爹说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您没有族人吗？”

　　“是这样吗？”陆源不擅长解读女人的心思，他也没兴趣，“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偷听，不怕被龙君发现吗？”

　　徐晚挥挥手：“天尊大人才不会在意这些。除了真龙族，他什么都不在意。”话说到这里，徐晚突然感觉到不对，又忙补充说：“天尊大人也是在意龙妃您的，您是龙池水神，严格意义上讲，也算是真龙族的一部分……”

　　“我懂。”陆源点点头。政治婚姻么，哪有幸福的，都是各取所需。只是素水显然没得到什么好处。难道是畏于强权？

　　不过这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衣服已经整理好了，徐晚还在控诉着涂山琴雪：“明明您龙族才是正妃，连句话都不问就直接闯了进来，涂山氏就没人教过她礼数吗？真是……”

　　陆源打断了她：“龙君的神力有多强？”

　　“诶？”徐晚被问得一愣，但还是据实回答道：“玄章天尊以一己之力扭转破天战局，天界迎来万世永安。金庭皆赞灵化玄章真龙君色空无二，圆融无碍。这些年又增进了多少，没人知晓。只是有传言称……”说到这里，徐晚压低了声音，还掐了个隐匿法决，“龙君的神力恐怕已经超越了无极太上元君。”

　　陆源了然，转而又问：“金庭最高的地方在哪里？”

　　*

　　青丘，北真殿。

　　“这盘青果龙君请务必要尝尝看。这是朔光林新结的，千年才得三颗。”涂山桐热情地招呼道。他本以为请不到龙君了，正在哀叹，谁知这时女儿就将他带了来。

　　昨天，素水上神寿宴上的事已经传遍了金庭。众人议论纷纷，谁也说不清这二人的关系究竟是缓和了，还是变得更糟糕。然而，涂山桐却从女儿那得知，龙君在映朱宫留宿了一整夜。

　　龙君从不在沧宫外留宿。外界皆说龙君风流，但涂山桐却知道，他那十二位妃嫔全都是摆设，其中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没一个是省油灯。

　　于是，涂山桐氏急忙翻出许久前龙君随口应下的邀约，让女儿去将龙君请来。

　　涂山桐很看好龙君玄章。不过也不用他看好，龙君玄章是五方天尊中最受天帝恩宠的一个，风头无两，前途无限。

　　但涂山桐总觉得，龙君还能再进一步，再……

　　“狐王找我所为何事？”卫廷礼略过了寒暄，直接问道。

　　涂山桐有些尴尬：“呃……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龙君随我先前往内室。”

　　“不用了。”卫廷礼道，“快些说吧，我还有别的事。”

　　涂山桐没有办法，只得令退了左右，又布了道屏蔽法决防止隔墙有耳。做完这一切，涂山桐方才开口，缓缓道：“是这样的。龙君上次命我查证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破天之战前……”

　　“什么声音？”卫廷礼皱眉道。

　　涂山桐疑惑：“声音？”

　　卫廷礼道：“你青丘境外有人在和侍卫争执。”

　　涂山桐大惊。青丘位于七重天北部，有青要、凤舞两位前天尊镇守时留下的重重禁制，分割开境内与境外。就算是涂山桐身为狐王，在青丘附近布满了神识，也无法做到纵览全局。龙君却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境禁？

　　此等神力，可叹可惧。

　　卫廷礼好像听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也不顾正在与狐王交谈，长袖一挥，身形消隐，直接来到了青丘界边。

　　青丘界边，粉衣服的姑娘铆足了劲一次次冲界，却都被边防侍卫拦下。那姑娘看到卫廷礼仿佛看见了救星，大声地呼喊：“天尊大人！天尊大人！——”

　　卫廷礼问道：“你又是谁？”

　　“奴婢是素水上神的侍女，”徐晚满脸焦急地说：“您快回金庭看看吧！素水上神他、他要去跳关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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