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沈黎质问道：“你满意了吗？”他本以为，自己的情绪早就被无尽的时光消磨干净，然而此时，却还是因愤怒而发抖。

　　系统磕嗒了几声回应道：“指令不明。”

　　“把我在意的东西一一毁灭掉，你、满意了吗？！”怒火让沈黎的嗓音变得喑哑。

　　系统依旧重复着：“指令不明。”

　　“你已经操控了我的现在，为什么还要操控我的过去！！”

　　“指令不明。”

　　“别给我装死！！”

　　沈黎拍案而起。大地震动，天地色变。窗外阴云堆积成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系统沉寂了几秒后，发出咯兹的怪音：“系统出错，系、系统出错……系……iiiii……错、错错——滴——”

　　随着刺耳的长鸣声，四周的事物都渐渐模糊，直至完全透明，沈黎进入了一片纯白的空间。

　　几段蓝色的密符飞舞闪耀着，组成一个人影。那人身材高挑，未语先笑，与沈黎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沈黎。”那人开口了，声音也与沈黎有八分相似，微扬的尾音满带戏谑，“你毁掉《太上金书》时，就应该考虑到会有这种结局。”

　　沈黎紧咬牙关，压抑着怒意道：“你大可以报复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戕害无辜？！”

　　天道的眼睛弯了弯，半笑道：“戕害无辜，你不是比我更擅长吗？你想借玄章之力，就残杀素水，抽干龙池。你想回到中洲，便以七千龙族为祭，逆转时空、打破界屏。若你是在为那对母子鸣不平，那就更不应该了。给他们带去杀身之祸的，分明就是你自己啊，无极太上元君。”

　　天道的话犹如一柄尖刀插入沈黎的心间，血液顺着刀柄缓缓流出，只给他剩下一具冰凉的躯体。

　　天道说得没错。沈黎心里很清楚。他逃避过、掩藏过、抗拒过，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才是一切厄运的源头。

　　如果没有他灭绝龙族、逆转时空，钟姨又怎会流落中洲，与儿时的自己相遇？更不会因为他捡到《太上金书》而受到牵连，横尸家中。

　　我才是凶手。

　　天道还不肯放过沈黎，他走近一步，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沈黎的脸庞，喃喃似情人低语：“我怎么会舍得毁掉你呢？你是我最爱的创世者。你聪明、自私、又冷血。但是你啊，偏偏叫说要离开……”

　　“……”

　　“不过，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次唤醒我。”天道的手指不断下滑，直到抚上了沈黎的脖颈，细细描摹着他的动脉，“你做了那么多才摆脱天道，现在功亏一篑，只是为了向我要一枚八方镜铜？邱古川……他有那么重要吗？你就不后悔？”

　　我当然后悔。沈黎心道。但我已经害死了钟姨，不能再让邱古川再成为游离六道之外的孤魂野鬼。

　　邱古川他也没那么重要。沈黎垂眸。

　　他不过是我与这世界唯一的牵绊。

　　天道放下手，歪头看着沈黎。接着，他面容突然开始变了，身体抽长，最终变成了邱古川的模样。

　　沈黎睁大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让我恶心。”

　　天道笑了：“我倒是很喜欢这张脸，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他的声线、语气都随之改变了，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像极了邱古川。

　　“沈先生。”天道倾身，与沈黎贴得极近，几乎要失焦：“外面玩够了就早些回家吧。天界不可一日无君。你还得把这个创世游戏继续下去，不是么？”

　　沈黎沉默了。他感到一阵无力。

　　沈黎意识到，身为创世神的他，与身为乞儿的他并无分别。都不过是井底蛙、笼中鸟。他想逃离天道，却偏偏忘了，自己也是天道中的一环。

　　终于，他嘴唇微启：“输入指令，返回天界。”

　　闻言，天道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的身体分解成无数块小碎片，每片都包含着海量的数据流。周围的环境也渐渐恢复颜色。窗外，云开雾散，阳光普照下来。

　　“啊，差点忘了这个。”天道说。

　　只听得“滴”的一声提示音，沈黎面前出现了一个面板。上面写着：

　　【副本】中洲探秘（未完成）

　　无极太上以七千龙族为祭，找回遗落世外的大陆——中洲。来自天界的冒险者们，准备好在新世界大展宏图了吗？

　　任务目标：充盈修真势力，提高中洲修士数量（16，955/10，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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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务剩余时间：60天13时02分10秒

　　“比我上次看到时又多了三千人。”天道惊喜地说道，“玉华仙君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嘛。基因改造？这是连我都没想到的法子。”

　　“他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只有在碰上玄章时才会干蠢事。”沈黎随口道，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天道又说：“我私自替你发布了一个副本任务，你不会介意吧？反正在天道系统的修正下，中洲也是要毁灭的，不如趁机找点乐子。”

　　沈黎看了他一眼：“随便你。”

　　天道没再做声。面板上的任务信息变成了进度条：

　　【传送地点：天界金庭（347，1976）】

　　【6%……】

　　【12%……】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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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

　　这时，听到动静的陈天朗从内室走了出来，他正看沈黎周身泛起一层浅浅的光晕，轮廓一点点变得透明。

　　沈黎注意到了他，眉眼多了几分温和，嘴唇勾起笑意唤了一句：“天朗。”

　　“师父，你…你怎么了！”陈天朗化成人形，快步跑上前，想去抓沈黎的手臂，却轻而易举的从他的身体穿过。

　　沈黎答非所问：“我捡到你时，你还是个刚断奶的小狼崽，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沈老头！你别玩了，我、我为什么碰不到你，你不许使法决！不许！”陈天朗焦急万。隐隐的，他有一种预感，如果此刻再不抓住沈黎，就可能永远也抓不住了。

　　【51%……】

　　【74%……】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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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黎叹了口气。他面前的面板只有自己能看到。时间不多，只来得及告别。

　　沈黎道：“乖徒儿，师父要出趟远门。你还记得阿源吗？去找他吧。”

　　“我不去！”陈天朗道，“我要跟着你！”

　　“但你总不能一生都跟着我。”

　　陈天朗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为什么不能？”

　　【82%……】

　　【87%……】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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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徒弟哀求般的神情，沈黎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忍：“你要是想师父了，就好好修炼，来金庭找……”说着，沈黎顿住了，素水、钟雅、邱古川的脸在他脑中一一闪过，“不，还是别来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师父！——”

　　【97%……】

　　【99%……】

　　【100%……】

　　“师父！——”陈天朗去够沈黎的衣袖，那光辉却似流沙一般从他指尖泄落。他跪倒在地，大滴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别丢下我……”

　　*

　　天界，金庭，凌霄宝殿。

　　每日巳时，侍奉仙女们都会仔细清扫凌霄殿。虽然天帝已有三十年未召开过朝会，但凌霄殿乃金庭权力之象征，日常维护依旧马虎不得。

　　特别是殿内的那张金鸣宝座，以九山顶峰石炼化，九天无根水锻造，九月赤色霞着色。据说，天帝开世时的混沌，就被压在了座下呢。

　　今日是纹羽仙子第一天在凌霄宝殿当值，她一踏入殿内，就被那闪着霞光的宝座吸引了。凌霄殿并非什么人都能进的，因而，也没有多少仙家能一睹金鸣宝座真容。

　　她忍不住向前，又忍不住像那雕刻精细的椅座伸出了手……

　　“你在做什么？”

　　纹羽的手腕被捉住。她抬头，看到了一个面容昳丽的男子，即便天界美人云集，也到了摄人心魄的程度。

　　纹羽一时看呆了。

　　那人皱眉：“我问你在做什么？”

　　纹羽这才注意到他的打扮，九德华冠、五色珠衣，这分明是……

　　“太…”纹羽心下大惊，立马跪爬下来，大喊：“拜、拜见无极太上元君！愿得长生！”

　　室内清扫的仙子们闻声纷纷跪伏：“愿得长生！愿得长生！愿得长生！”

　　沈黎扫了她们一眼，眼中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地的尘埃。沈黎缓缓落座，望向殿外无边的云海，偶有几个尖顶，便是金庭的仙宫神台 。

　　“长生么……”沈黎自语道。

　　求死不得，亿万年的长生也不过是亿万年的囚禁。

　　*

　　纽约，GCLab总部。

　　“人类最后的希望，在此一举！我们必将胜利，人类必将……”

　　联合国主席正在慷慨致辞。一个个方阵在他面前排列着，有装备统一的改造人特种部队，也有形态各异的秘学修士。这次开荒行动，联合国派和秘学联合大会各派出一千人，再加上负责维护设备的科研团队，两千多人将空旷的实验室塞得满满当当。全球卫星电视同步转播，万众瞩目。

　　陆源和他的团队站在最外围。他们有关玄洲开荒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下一步只需要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大规模成产Yescra了。所以，陆源此时来到开荒部队的出发现场，除了接受表彰外，还有一点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私心：为卫廷礼送行。

　　陆源朝离界门最近的队首处望去，身着纯白色道服的卫廷礼显得挺拔而出众。他是此次开荒中修士一方的领队，毕竟，在中州境内，分神已是最高境界了。

　　自从手术室一别，陆源和卫廷礼的关系也到了冰点。几天的反思之后，陆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骄傲如他，怎么可能主动认错？陆源在等一个台阶，只是这台阶迟迟不来，卫廷礼却要出发玄洲了。

　　这时，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跑了过来：“陆博士，宇航蜀的人说界门的启动参数出问题。”

　　“启动参数？”陆源不解地问，“那不是劳伦斯他们组负责的吗，为什么要来找我？”

　　研究员说：“我也不知道。”

　　陆源的疑惑更深，但为了不影响部队出发，他跟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声，就跟着研究员走了。

　　他们从方阵前走过。在路过卫廷礼面前时，陆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正好与他四目相接。然而，卫廷礼却漠然地转过了视线，静静地望着前方，石像一般。

　　陆源心里兀然被硌了一下，不疼，但总归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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