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说实话，从卫廷礼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未碰到过如此尴尬的状况——一个元婴大能被烟灰缸给开了瓢，还砸出了血。

　　卫廷礼端坐在客厅的白沙发上，左手用毛巾捂着额头，毛巾里包裹的是陆源给他的冰袋。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卫廷礼想这么告诉陆源，根本不需要冰敷，这点儿小伤口不肖一个呼吸就能愈合。但是……卫廷礼偷偷抬眼观察了下陆源的脸色，冷若冰霜，异常地难看。

　　“你非法入侵的事我先暂且不说。我先问你几个问题。”陆源抱着手站在卫廷礼的对面，皱着眉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住址？”

　　卫廷礼放下毛巾，老实回答道：“我以前来过的，在你遇袭那天。你的车里有设定好的导航路线。我按照路线找到的这里。”

　　“这还是解释不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具体的门牌号。”

　　“是你的公寓管理员告诉我的。他说玄章肯定不会是坏人。”卫廷礼顿了顿，怕陆源听不懂，又补充道：“玄章是我在《真龙破天》里的角色。他可能是我的粉丝。”

　　“他不是。你的全球后援会南山分会没有超过50岁的会员。”

　　“啊？”卫廷礼倍感疑惑：“你怎么知……”

　　“现在不是你问我，是我问你。”陆源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我刚刚检查过了屋内所有的门窗，甚至是通风口，全都完好无损。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普通地……然后……”卫廷礼本就嘴拙，在陆源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更是难以组织语言。

　　然而，陆源也没在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从照临回来后，心里就一直有一块吹散不去的乌云。王子雉能用眼睛制造幻象，宋慈二十多年音容未改。那位道姑我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仅身手来说也不会是普通人。而你，这个他们口中的卫校长，就更厉害了，能让人死而复生。”

　　“不该是这样的，我一定漏掉了什么……”说着说着，陆源垂下了眼帘，困惑地喃呢着。突然，他抬起头，紧盯着卫廷礼，似乎想要透过双眼把他看穿：“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们究竟是谁？”

　　他想要知道真相，他务必知道真相。

　　“我……”

　　卫廷礼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来之前，宋玄白已经教给了卫廷礼好几套说辞，用来应对陆源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其中就包括了对他们身份的怀疑。

　　“唉，如果对象不是小源的话，一切都还好办。他太聪明了。”宋玄白叹着气说道，“不过，越是聪明越容易自以为是。只要你把话说得真假掺半，他就会觉得你在胡诌，然后干脆自己去寻找答案。那孩子啊，就是太爱认死理。这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结。但他毕竟凡人。”

　　宋玄白说得对。陆源毕竟是凡人，修真界的秘辛不该同他提起。可是，不知怎的，卫廷礼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陆源的渴求真相的眼神太过浓烈，浓烈到多了丝脆弱的色彩。

　　“有些事情知道了并不好。”卫廷礼喃喃道。

　　陆源立刻反驳：“任何事情知道都比不知道要好。”残酷的事实与美好的虚妄，陆源永远会选择事实。

　　卫廷礼沉默了。客厅的灯光是有些泛冷的惨白，照在陆源的身上，像锋利的手术刀一样，一点点瓦解掉卫廷礼的防线。

　　良久，他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们是修士。”

　　*

　　“修士？”陆源愣了下，问：“日本留学的研究生吗？”

　　“啊？不，不是，和学历没有关系。”卫廷礼苦思冥想了一会，说：“通俗点讲的话，应该算是一个……少数民族？”

　　“少数民族？”陆源更不解了。

　　“对。”卫廷礼努力解释道：“我们的祖先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和你们共同生活了，没有人去溯源过，所以我也无法告诉你我们从何而来。外表上，修士与凡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修士体内有一种可以吸收自然界灵力的东西，我们称之为灵根。在灵根的辅助下，我们锻气炼体、提升境界，最终前往仙境太虚。也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升仙。”

　　“……等一下。”陆源彻底懵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卫廷礼，扶着额角愣了有十几秒的功夫，才重新开口道：“你是说，中国有一个我们从未知晓过的民族，叫修士？”

　　“不止是中国，外国也有。圣人、巫师、通灵者、炼金术士、魔法师……凡人对我们的称呼有很多。”卫廷礼想了想，继续说道：“也不止是人类。子雉就是一只白颈雉鸡。我们是根据有无灵根来判断是否是修士的，飞禽走兽都有可能。但是由于现行鉴定方法的局限性，真正被认定为修士的还是以人类居多。”

　　陆源目瞪口呆。

　　卫廷礼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陆源连在拜读康德时都没有感到过晦涩，而卫廷礼的寥寥几句话，却让他觉得世界好似被倒了过来。陆源甚至希望卫廷礼是在骗他。但是，卫廷礼的微表情可以证明，他在说这些话时无比地认真。

　　先尽量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吧。陆源对自己如是说道，“以你的说法，修士是天生的、与‘凡人’不同的人种，那为什么还需要鉴定和认证？”

　　“在一些世界里，修士是不需要认证的，例如瀛洲、昆仑、阿斯加德等等，那里所有的生命体都拥有灵根。但是在中洲，修士和凡人杂居已久，纯正血统的修士几乎没有了。灵根不一定会在哪一代子孙身上出现。很难分辨。”

　　“你们是有一个专门用来探测灵根的仪器吗？”

　　卫廷礼摇摇头，“没有。仪器是探测不出来灵根的。而且，别的地方我不太清楚，但中国的人口基数巨大，一个个检测恐怕会浪费很多时间。修士能够炼气入体、固元筑基的时间很短暂，如果十二岁还未开始修炼的话，就算是天赋再好，也只能泯然众人了。”

　　陆源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所以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的入学年龄才会是十一岁……”

　　“霍什么？”卫廷礼没有听清。

　　“没什么。”陆源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竟然还喜欢看儿童文学，挥挥手说：“你继续。说说你们到底用什么方法来鉴定修士？”

　　卫廷礼回答道：“我们用广播体操。”

　　“……广播体操？”陆源睁大眼睛看着卫廷礼，以为他在开玩笑。

　　卫廷礼进一步解释道：“现行的中小学广播体操，都是基于一套名为六炁的内家拳法改编的。长期修炼，可让修士进行最基础的积精累气，天资优异者甚至能达到炼气三重。一旦完成了炼气，其气息就已经与普通凡人不同，驻守当地的度师就能立即察觉，邀请他进入修士专修学院。”

　　所有的中小学生都需要做广播体操。这个方法，竟然听起来还有点儿巧妙？

　　陆源感到有一丝绝望。卫廷礼的话虽然荒唐，但都神奇地可以逻辑自洽，他至今还未找到什么漏洞，也只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但更多的，陆源是在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初心者”的感觉了，一切都是未知，走出的任何一步都是新的征途。他双颊泛红，心跳加快，食指不自觉地在手臂上打着节拍。

　　这种感觉，好似坠入爱河。

　　“炼气三重是什么意思？”陆源继续追问，“是你们修士评判能力的标准吗？照临就是修士专修学校对吗？你就是照临的校长。”

　　看着陆源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卫廷礼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道：“陆先生，你似乎对修真很感兴趣。但这不是你的机缘，千万不要陷得太深。曾经也有凡人逆天改命，妄图一访仙途。然而却没有成功的先例。”

　　“是吗？”陆源应和道，不置可否。

　　卫廷礼微微皱起眉。他想要再次重申仙凡两隔，陆源却直接换了个话题：“你一开始说自己是来道歉的？”

　　“哦，对！”卫廷礼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摸索了一阵，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地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写的道歉信，我给你读一下吧。”

　　“……”

　　你当我是你的班主任吗？陆源腹诽。

　　他给了卫廷礼一个手势，让他重新入座，随后自己也坐在了他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小朋友，看来你确实是年纪尚轻，涉世不深。道歉只用一张纸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小朋友？”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来的真正目的。明天拆迁队就要去你的学校了，而我是唯一能阻止的人。你名为道歉，实为求助对吧？”

　　“我不是这么想的。”卫廷礼辩驳道，同时又坦言：“但、如果陆先生肯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了。”

　　陆源笑了：“我当然可以帮忙。不过我希望卫先生能满足我的两个小愿望。”

　　卫廷礼心中一喜，但随即又察觉到了什么，沉吟片刻说道：“请讲。”

　　“第一，我想换个心脏。”

　　“没问题，”卫廷礼点点头，“我正是为此而来。”

　　“看来我与卫先生心有灵犀。”

　　“第二呢？”卫廷礼问。

　　“第二，”陆源看着卫廷礼，缓缓说道：“我要在照临学习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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