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22章甜碗
宁公子脸上一红，心知自己是将麦苗认成了韭菜，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上下打量陈香药几眼，见她一身华服皆非俗物，心知绝不是寻常村姑，便肯正眼相待了，见她梳着妇人发髻：“不知夫人是？”
“九安堂顾氏。”陈香药微微翘起嘴角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地看着宁公子。
“原来是九安堂的东家，宁某失敬了。”宁公子忙施了一礼，“方才不知是主人家在此，实在唐突。”
两人一面谈些闲天一面到了庄子的主宅内，宾主分座，宁公子迫不及待地抛出来意：“听说渝州城内的板蓝根如今都在夫人手中，不知夫人打算卖个什么价钱？”
“公子来得太迟了，药此时已经不在我手里。”陈香药微笑道。
宁公子皱起眉头来，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不知是谁捷足先登？”
“京里头徐家，真真是好大的手笔，三千斤板蓝根，连点渣滓都没给我留下。”
陈香药说完，见宁公子脸色沉得发阴，又补上一句：“不过妾身邀宁公子至此，便是另有一桩好生意与您商量，您等听了这笔生意，若是不顺心，两火一起撒，也未为不可。”
宁公子心里这个恼，有心责陈香药耍他，又不愿自认被耍，只好顺水推舟：“你有什么好货，说来听听。”
“四月廿一日，淮南郡、新安郡、九江郡皆遭暴雨，沿途十余河流干道决堤，郡中受灾的有十数州，其中就包括渝州、永州。”
此时已有田庄里的下人送来了今年的新茶，品相虽不甚高贵，却胜在新鲜清香，陈香药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唇齿留香：“徐家打定了主意赚京里的银子，公子已失了先手，犟他不过，何不另辟蹊径，打打这三郡的主意？”
宁公子眼神微动，却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瞧着陈香药。
何时降雨，水降几分，这说是天时也不过分，连京里的钦天监都不敢说某年某月某日一定天降大雨，这田野之中的小妇人倒信手拈来？
“你如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他身子向后一靠，眯起眼睛，试图从陈香药脸上找出破绽来。
“正如公子所见，小妇人并无要出售给公子的货物，能够与公子讨价还价，凭仗的不过是比旁人多占得一分天机而已，这天雨之兆，是我送给公子的见面礼，公子此来为的不过就是收一些板蓝根，渝州卖光了，要永州的亦未为不可，从渝州到永州，路上亦要一日，收药再要几日，等公子准备妥当，离廿一也不差几天了，何不就留下来看一看，小妇人口中的天机，到底准是不准。”
陈香药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便不准了，无非迟上数日返京，京中已有徐家的药材，宁公子即便是此刻带着药飞回去，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何不另辟蹊径，也许能杀出一条邪路也未可知啊。”
宁公子心下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信你一次，若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若你诓骗于我……”
“公子无非多在永州玩几日，难道还吃了亏去不成。”陈香药笑了笑。
宁公子噎了一下，总觉得自己的底细已经被陈香药看了个透，恼羞之下，不知哪里来的气势，一拍桌子站起来：“即便如此，本公子也不是能够由人耍弄的！”
他发了一通火，大踏步地出门去了，陈香药望着宁公子的背影，直至人看不见了，才噗嗤一笑。
看看时间还早，陈香药起身去了趟厨房，今日她心情好，更兼得庄子里什么菜都是新鲜可口的，便有心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来尝尝。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要把陆鸿书的份带出来，两人如今的感情算不得山高海深，倒也细水长流，老夫老妻了，不似少年夫妻爱得轰轰烈烈，然而这份温吞劲儿，也够人受的。
虽是存着合离的心，然而陈香药仍不能说自己爱或恨陆鸿书，想来想去，总觉得两人之间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陈香药还得在人前跟陆鸿书做出一副恩爱的模样来。
有第一世的经验在，这对她而言并不算难，不过是夏日制冰冬日裁衣一类事罢了，如今四月里正是渐热的时候，做上几份甜碗子，往各房一送，不但夫妻之间的恩爱有了，连各房妯娌之间的和睦也一并有了说词了。
打池塘里新采上的果藕嫩芽，还带着几分湿淋淋的清凉，切成了薄片拿冰镇上，再挑两个熟透的甜瓜，把里头的瓤剜出来剔了子儿，跟镇好的果藕拌在一块儿，剔透玲珑的琉璃碗，盛上一份带着凉意的甜碗子，配着白瓷的勺儿，一发叫人看着便觉得凉爽，吃着更是自得。
甜碗子听起来简单，做起来费事，尤其是剔子儿，又费眼又劳神，忙了一下午，也只得了一盆，统统搁装满冰的盆扣上，又另搁碗盛了两份儿，她自个儿拿饭篮子装好，往嘉鹿书院里来。
她这田庄依山傍水，自然距山里的嘉鹿书院不算远，况且山路崎岖，她捧着甜碗子不便骑马坐轿，深山又寂静无人，索性挎着个篮子，自上山来。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虽是四月里，山中有清风流水，倒也不如何热，陈香药到嘉鹿书院门口的时候，也只微微几许热意，朝书院门口的童子打了个招呼说明来意，那童子便领着她往书堂里来。
此时正是每日下午例行的山长讲学时间，然而书堂里的书生们，多半倒是一脸茫然，或是干脆就打起瞌睡来，只有陆鸿书一人打了鸡血一般，时不时与白启明应和几声。
原来这几日因有陆鸿书在侧，能与白启明聊到一处去，引得白启明如遇故知，讲学的内容一发深奥晦涩，听得一帮纸上谈兵的书生云里雾里，唯有考过探花入过京的陆鸿书知道他胸中磊落之气，况且两人的敌人又是一致，一发同仇敌忾，只是苦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书生。
好容易熬到时辰，书生们听得下课的梆子声，如针扎屁股一般精神百倍，一瞬如鸟兽散，便有人瞧见了陈香药：“你瞧，那不是陆家娘子吗？今儿真是打扮得好体面！”
“嗨，你不想人家是什么出身！”
陆鸿书原本还在跟白启明说着什么，耳旁听了一句闲话，扭头才瞧见陈香药，忙招手让她进去：“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白在这太阳底下晒了半日，可都晒黑了。”
陈香药腹诽她便是说了，陆鸿书也得听得见哪，嘴上却道：“读书是头等大事，等一会儿不算什么。”
白启明这是第二次见到陈香药了，他因着前次陈香药一针见血戳破学正的阴谋，胸中也对陈香药有几分佩服，因此倒不如何不自在，见陈香药挎着饭篮子，遂探头探脑问道：“是送的什么？”
陈香药一共只带了两份甜碗子来，原是想与陆鸿书一人一碗分食的，见白启明问起，不好不给他，便打开篮子，一人给捧了一碗：“是冰的甜碗子，白山长不嫌弃，就尝尝妾身的手艺。”
白启明在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的，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拿来便吃，剩下陈香药在心底哭笑不得。
你倒客气客气啊！
陆鸿书也看出其中门道来，心下好笑的同时，嘴上却只道：“香药儿，来，咱们吃一碗。”
虽则好好一碗甜碗子要与人分食，不过老夫老妻的陈香药也不至于嫌弃陆鸿书，便点了点头：“我不惯拿这冰的，你喂我。”
陆鸿书应了一声，当真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起来。
白启明讲了一个时辰的学，正是大汗淋漓之际，痛吃了几口甜碗子，真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才想开口夸陈香药手艺好，却见夫妻俩甜甜蜜蜜地分吃一碗，顿时愣住了。
他自己虽是独占一碗，然而狼吞虎咽，初时贪它清凉，后来喜它香甜，然而吃完之后，却也就是一个空碗而已，反倒是陆鸿书和陈香药，你一口我一口，一碗说不清吃得多还是化得多，也不见得如何清凉香甜，偏偏看起来就有无尽的滋味在其中。
鬼使神差地，白启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空碗：“我怎么觉得，你们的比我这一碗要好吃？”
陆鸿书正把勺子送进陈香药口中去，闻言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手把碗递过去：“那要不你尝尝？”
陈香药差点厥过去，含着勺子就踹了陆鸿书一脚，将口中的甜碗子咽下去，调度出嘴来说话：“你吃剩的，倒给白山长吃不成。”
一面又朝白启明笑笑：“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山长若是喜欢，我把方子抄给你，回家叫下人做了，应比我做的讲究。”
白启明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为何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陈香药那一碗要好吃得多，便是下人原样做了来，也未必如，然而这话总不好直说，便含混地点一点头：“好，那就有劳陆夫人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