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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为商
约么又过数日，果如陈香药所言，三郡之中突降暴雨，暴雨过后便是随之而来的涨洪与决堤，这几日渝州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宁肯花钱叫脚夫担水来洗衣，也不肯去卫河了，盖因卫河上游动不动便飘来死猪死羊，或者还有尸体，叫人看着害怕。
陆鸿书对这事儿是有防范的，早在上一世，他就已经应付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不仅成功说服了陆大老爷，让他下令陆家所有田庄防涝，还联合白启明一起说动了渝州知州下令让百姓防洪，因此，这一世暴雨虽仍是如期而至，然而给渝州造成的伤亡却远不及第一世来得惨烈，比第二世也少了许多。
五月初一，这场大雨总算过去，老百姓也能够收起油伞来，抬头看一看日头了。
陆鸿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要不了两个月，受灾最严重的襄陵城，就要爆发瘟疫了。
老实说，陆鸿书现在就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最多也只能保住渝州一城而已，至于其他的地方，他是心有余，力不足，然而真要让他袖手旁观，坐等瘟疫蔓延，他也做不到。
好在这日白启明有事外出，放了他一日的假，他也有时间整理整理思绪了。
可是想来想去，主意还得从白启明身上打，虽然白启明如今也不过是一介白身，但架不住他有个当太师的爷爷，若是事情能够引起白太师的注意，就好办了。
可是他该怎么跟白启明提瘟疫的事情呢？
陆鸿书为这事愁白了好几根头发，却不知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有人已经悄悄行动了。
……
宁公子在永州一气儿住到四月廿九，等宁远堂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才快马加鞭地往渝州城赶。
从四月廿一见到天降大雨的那一瞬开始，宁公子就意识到，陈香药没有骗他，这小妇人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的。
宁公子在京里一向潇洒自在惯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总以为女人不过就是那么个玩意儿，京里头女商人虽也有不少，却多半与皮肉有关，少有几个生意干净的，不是卖力气的手艺活儿，就是精明算计到刻薄，好不容易有几个勤劳淳朴的，相貌脾性也入不得他宁公子的眼。
虽说是“无商不奸”，然而如宁公子这般打小儿被奴婢伺候长大，见惯了家中长辈成群的姬妾的，总对女子有种天然的不以为然，虽见了面仍是礼数周全，却全出于他自个儿的修养，而并非真正敬重面前的女子。
直到亲眼见过了陈香药的铁口直断，宁公子才第一次意识到，女商人也有这样谈笑间将他拿捏在手心里的，虽然明知他此时一进一退都在陈香药的算计中，他却也不敢完全将陈香药抛在脑后。
大夏天的，下暴雨本不算稀奇，然而能张口就说出哪日下雨，水量几何的，却绝非常人，宁公子可不愿意松手让这个宝贝跑了，尤其是这个宝贝还跟徐家有过交集，他甩手一走当然容易，万一陈香药见他不回来，扭头跟徐家合作了呢？
在商言商，似陈香药这等奇货，不早点把持住了，吃亏的可是他。
宁公子五月初一到了渝州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九安堂，这次接待他的仍旧是张氏：“夫人知道公子这几日该到，已经令庄子上收拾好了，还请公子往田庄上歇息数日，我们夫人得了空就过去拜会。”
“这可真是，生意还没成，又要叨扰夫人了。”宁公子笑了笑，心思微动，“来而不往非礼也，宁某给夫人添了这么多麻烦，若是不思回报，只怕要叫世人耻笑，还请掌柜转告顾夫人，来时务必提前一日知会，宁某有一个大主顾要介绍给她。”
张氏笑着应了，没有哪个做生意的听说客人要给介绍主顾会不高兴的：“妾身替东家谢过公子。”
这晚陈香药便收到了张氏的消息，不由得喜出望外，晚饭都多吃了一碗，惹得陆鸿书多看了她好几眼，深切怀疑他不在家的时候，甄氏是不是饿着陈香药了。
陈香药高兴也不是无的放矢，宁家能在京中盘踞这么多年，那关系网不是一般地广，而且能被宁公子称为大主顾的，那身份绝对是小不了，渝州城里据她了解，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家，说不准是京里头来的大户呢。
因此陈香药兴冲冲地派人过去传话，道是第二日便往，对陆家只说是要出门进香，陆鸿书最近魂不守舍的，不知道是不是又跟贺问鹂旧情复燃了，没怎么搭理她，倒省了一番口舌功夫。
第二日一早，陈香药兴冲冲地收拾体面了，雇了辆马车往田庄上来，一路在下人的指引下到了庄子里的荷塘边。老远就看见荷塘中的竹桥上两个人影，笑容顿时又灿烂几分。
池塘边石多路滑，她低着头提着绣满如意纹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沿着荷塘边往竹桥方向走，夏风微暖，翻涌起阵阵荷浪，吹得陈香药的心情也灿烂几分。
还不等踏上竹桥，就听前头宁公子唤她，陈香药心情大好，正想跟宁公子打个招呼，一抬头却跟宁公子身边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陈香药：……
白启明：……
只有宁公子不明所以，夹在中间满脸笑容：“子星，这就是我对你说的九安堂东家顾夫人了，你仔细瞧瞧可认得否？按理说不该闻所未闻啊。”
白启明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陆夫人不是姓陈，什么时候改姓了顾？”
“陆夫人？”
宁公子茫然地眨了眨眼：“顾夫人不是夫家姓许？几时又成了陆家夫人了？”
两人云里雾里，便一齐往陈香药身上看来，陈香药真觉得身上仿佛被两人望了几个窟窿，恨不得一头扎进荷塘里冷静冷静。
怎么回事？宁家也是京中大户了，可白家生意的规模也就跟陆家相仿佛，按理说这两家不该有交集的啊！
若是陆鸳语，糊弄了也就糊弄了，可白启明能当上嘉鹿书院的山长，脑子绝对非同一般，在他面前装神弄鬼，陈香药自认没那个本事，况且白启明还跟陆鸿书认识，而九安堂现在的掌柜又是张氏，要是叫陆鸿书知道她跟张氏早有交集，事情可就兜不住了！
陈香药心下直道命苦，紧走几步上了竹桥，给二人见礼，话却是朝着白启明说的：“陆家规矩森严，人口又多，以陆府三夫人的身份对外，实在多有不便，因此假造出这样一个身份来，也只为避家中口舌而已。”
白启明点了点头，他家规矩比陆家还大，少奶奶想要抛头露脸那是绝对办不到的，料想陆家也差不太多：“三夫人这样周折，也真是辛苦了。”
宁公子这会子也回过味儿来，把眉一扬：“哦，敢情你们俩都是知根知底儿的内人，就我一个外人？”
白启明一张白净的脸顿时臊得通红，连连摆手：“别胡说，陆夫人跟陆三公子是伉俪情深，与我不过几面之缘，何来内外之说。”
陈香药在白启明面前张不开嘴，为的是犯在了他手里，在宁公子面前可全无这层顾忌，微微一笑：“比起只有几面之交的白山长，好像是某个托我的福狠赚一笔的人更‘内’一些，要说内人，这位才是真正的内人呢，宁公子您说呢？”
宁公子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脸上了，表情甚是精彩：“咳……”
提起生意，白启明回过神来：“说起来，陆家做的是酒楼生意，陈家做的是药材生意，怎么陆夫人独辟蹊径，算起命来了？”
“算命？”
陈香药先是一怔，继而回过神来：“不过是自个儿学着看几眼天象罢了，算不得什么，说起来，鸿书不是也跟白山长提过这事儿吗？只不过妾是个俗人，眼中唯有利禄，陆郎却是心系百姓。”
白启明摇头：“事情我大致听逢竹说了，鸿书预先叫州官防洪，固然是心系百姓，然而夫人叫逢竹先备下防疫的药物，亦是造福百姓之举。”
“不过贪几分利罢了，哪当的起这样的功劳。”陈香药脸上一红，她是真没这个想法，拯救苍生这样的重任，她一直觉得是陆鸿书该担的，至于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罢了。
“谁说为利就不能济民呢？”白启明反问。
陈香药被问愣了，她从前一直觉得，只有一心为国为民的才称得上是好人，似她这样图利的不过是贩夫走卒的见识，不值一提，直到白启明问出这句话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得利和济民，是可以一起做到的。
凭什么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呢？
再说了，人舍鱼而就熊掌，本就是逐利之下的选择，世人所求何止千百，声色犬马，皆是所欲，怎么偏偏求财就为人所不齿呢？
原来，陆鸿书在朝堂上做到的事，她在生意场上一样能够做到。
商，也有人间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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