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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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小四儿回到顾家时，天还没有黑。

　　他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咽了口吐沫后，他推开了房门，屋里没有人，顾大嫂不在家里，就连英子也不在。小四儿前院后院翻了个遍，一个人也没有。坏了，坏了。

　　“英子！英子！”小四儿满院子里找，最后，来到了地窖前。他瞧了眼锁，又摸了摸地窖的门，并不像是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石子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弹起，又滚落到别处去了。

　　“谁？”

　　“哈哈哈！”

　　“英子！你怎么在这儿？顾婶儿呢？”

　　“母亲去取衣服了。我一人在家，觉着无聊，见你回来了，想玩儿捉迷藏。”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什么？”

　　“没什么！”说着，小四儿就抱起了顾夕。

　　等到小四儿三步两步赶到地窖之时，只见那人还躺在草垛子上一动不动。这都一天一夜了，还是这样没有动静，别不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小四儿慢慢走近了，又猫腰蹲了下来，他将手缓缓探到了那人的鼻息之间，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人抓住了，那人睁开了眼睛。

　　“干什么？”

　　“没……没什么”小四儿早已吓得坐在了一旁。

　　见那人没死，小四儿咳嗽了两声，尽量放缓了声音道：“我看你也将养得差不多了，说好的就待一晚上，这都快两晚上了。今天夜里，没人的时候，你得离开这里，还有……”

　　还没等小四儿说完，那人冷哼一声，道：“呵！你小小年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一整袋的金铢，只能换一晚上，多留一夜都不肯。”

　　小四儿哑然，他没想到，这人昨晚还是一副祈怜之相，这才过了一天，就要赖上了。

　　“话不能这样说，买卖双方，自愿罢了，无关仁义。”

　　“是么？我便不走，你当如何？你这样的地方，就算我多住上两晚，还抵不上那袋金铢么？”

　　“不行，你来时我便没问你来由，你走，我也不会问你去处。”

　　“哈哈！你是一点松动都没有。真是个硬气的种儿！罢！罢！就等晚上吧！”说完，那人便闭上眼睛，双手合掌，再没动静了。

　　小四儿只得退了出来，顺手将地窖锁了，恰好碰见顾大嫂归家。

　　“思远！来！怎么成天就在那地窖里瞎转悠，今日收工早，给你俩买了点心，快来！”

　　小四儿忙答应着。晚饭随便应付了，他总想着地窖里那人，合上小安子的话，他心中总觉惴惴不安。

　　“思远！思远！”

　　“嗯？”

　　“怎么回事，这两天老是恍恍惚惚的，谁又欺负你了不成？”

　　“没有的事儿，顾婶儿！”

　　“我刚和你说的事儿你听到没？”

　　“啥？”

　　“黛国有个逃犯，逃到我们这儿来了。那厮真是狠，硬生生横穿了快整个黎国，不知道有没有窜到我们姚家寨这儿来？这阵子，你少出门，姚大娘那儿派了不少人，日夜巡逻。我们寨子虽说不大，但那往来的皮货贩子总要从我们这儿过，外加上那周边荒山野岭的，时不时都能蹚个把黑泥塘子，要想藏个人，还是……哎！跟你说话呢！”

　　“知道了，知道了！”小四儿有些分神，碗里的饭一半儿都快喂到英子鼻子里去了。

　　“你真是，不晓得一天到晚捣鼓些什么！唉！我得去窖里把酱缸取了！”

　　一听顾大娘要去地窖，小四儿惊得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忙将碗塞到顾大婶怀里。

　　“我去！我去！”

　　说着，小四儿一溜小跑就没影了。

　　到了地窖，掌了灯，小四儿便傻眼了。只见地窖中翻箱倒柜的，物什散落一地。就在这时，他只觉着脖子一凉，白刃比在了他的脖子上，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油灯灭了。

　　“哼！拿捏着他也做不得数，一村野小民罢了。”

　　听到这里，小四儿方觉这屋内不止一人，除却自己身后这人，某处还有一人，只是辨不出他的方位罢了。

　　只听身后那人冷哼一声，道：“说的也是，那我这就将他杀了！”

　　小四儿听得真切，身后这人就是自己昨日收留的那外乡人。

　　不容他多想，耳边便传来了咯吱咯吱闷哑的兵器相交声，震得他将头紧紧夹着肩膀，顺势作了个腰下桥，想摆脱他的钳制。可惜，那人黑暗之中依然摸清了自己的路数，腕子一转，立马又将他拉了回来。

　　“渍渍！原来这小娃娃也会拳脚，似乎还有些门路在里面。”

　　小四儿被他拉回后，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不少，他咬紧了牙，不做声。彼时只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好好练功，只在那些奇技淫巧上下功夫。

　　“不如我俩打个赌？”

　　“呵！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那你敢么？”

　　“走了这老远，我看你也是穷途末路了，一把破剑，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我就用这把剑，赌我手上这小子是个死的？”话音刚落，小四儿便觉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送向前去。与此同时，迎面而来的破空之声，逼得自己手脚具僵，施展不开。

　　黑灯瞎火间，小四儿只觉身体周遭不断有气浪剑息掠过，有时候只觉着那剑尖贴着自己的领口就过去了，脖颈间一阵火辣辣又凉飕飕之感。而他身后那人的气息始终紧贴着自己，只是气息越来越乱，可见伤得不轻。虚空中翻滚着，小四儿心中骂道，“两个匹夫居然把自己当赌注了！”

　　突然，小四儿只觉自己腰间一紧，一股大力将他平推了出去，噗通一下撞到了墙上。鼻尖一酸，小四儿知道是鼻血流出来了。

　　屋内的打斗还在继续，他摸着黑，将火折子拿了出来，又将屋角的火把点着了。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忙照了照身上。只见，他身上这粗布短衫早已布满了大的小的口子，破口之处十分齐整，只有快刀才能割裂出这样的破口。领口的襟布早已溃破如腐了一般，一见之下，冷汗便沿着小四儿的太阳穴流了下来。

　　他又举起了火把照向了屋内，只见一黑一褐两条人影穿梭，快得已看不清楚路数了。小四儿眨巴眨巴双眼，只看见两人一人使剑，一人用刀。黑衣人便是自己收留的外乡人，而那褐衣人却不知是谁？难道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黛国人，这用剑的真的是那人么？

　　此时，两人斗到了墙角，外面响起了吵嚷声。褐衣人已被黑衣人踢翻在地，而他自己也杵剑跪地，咳血不止。

　　“咳……咳！我说你是浪费时间吧！我的援军到了，王十斤，你这次还能逃么？”

　　黑衣人本一身颓唐之相，听他这样说，哑声吼道：“老子叫汪泽，老子这把剑叫汪洋剑。”

　　“我呸！你就是个打铁的，什么汪洋剑，连山的村夫罢了，害的老子和弟兄们追了这老远，你凭什么？”

　　“哈哈哈……”

　　当姚大娘打着千儿目送着黛国的暗卫出寨子时，小四儿的脑海中还是只有那汪泽寒潭一般的眼睛，死盯着他，死盯着众人。因为身负重伤，那汪泽的双眼在众人的火把之下，衬托得愈发冷冽。小四儿是一路打着寒颤回去的。顾大嫂只顾一路向姚大娘解释着：“我们哪知道这人躲进了地窖里头，要是知道，早就上报了！”

　　“少说那些个没用的！幸亏官家不理会，这事儿也不准向外提起。你家老顾去的早，我也是女人，没让他们将你家那点儿塘子占了去，每年还像模像样儿给你些利头。可不是让你们给我找麻烦的。”

　　“是！是！”顾大嫂一个劲儿的弓着身子，将姚大娘送出了半里路才罢。回来只见小四儿一副呆呆的样子，只当是吓傻了，便安慰了他几句，收拾收拾，睡下了。

　　这一夜，小四儿眼睛一下没合，一会儿将床板儿夹着的那袋金铢拿出来看，一会儿又放回去。再过会儿又将那只紫金盒拿在手里不断琢磨，越是琢磨，越是心下不安，七上八下地闹到四更天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这一觉，直到晌午才醒。小四儿一见日头正盛，便决定待在屋里不去上工了。顾大嫂以为他是昨日受到了惊吓，便也随他了。

　　他陪着英子玩了会儿，又想起屋内，那袋金铢。他找到了袋子，拿出一颗，在手里捻了半天，叹了口气，将封口系紧了，塞到了床板间，慢吞吞地走出了大门。

　　身后的顾大嫂也只是高声嘱咐她早些回来吃晚饭。

　　他将那金铢揣在兜里，脚下不断踢着石子儿。他总想着，昨晚汪泽的那双眼睛。那眸子里渗出的不光是冰冷，还有一股恨意。难道，汪泽认为是自己出卖了他。可是小四儿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隐约怀疑到那人就是汪泽。不管他是不是汪泽，只要他出了顾家的门，他小四儿能拿到金铢就可以了，管它是汪泽还是王泽，都不打紧。但是，这钱总归是到手了，到手便要花掉些。也许，到城里给英子买点儿小玩意儿方能抚平一些心中的不快。

　　当小四儿哼着小曲儿回到姚家寨之时，迎接他的却是满眼的火红。整个姚家寨早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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