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上

　　余小手机上有关许洲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二十分钟前发来的：等一下。
　　然后就没了下文。
　　余小于是等。

　　在电脑上涂涂画画到快十一点，困得眼皮重重，脑袋都一点一点的，屏幕上才终于弹了条新消息出来。

　　许洲：睡了？
　　余小精神一震：还没有。

　　许洲:我在学校北门，方便过来？
　　余小愣住，他在学校北门？这个点？……为什么？
　　回复的手顿在键盘上，上面很快又弹了一条新消息出来。

　　许洲：阮元的校审终稿我带过来了。
　　终稿？
　　余小半天回神：啊，谢谢师兄，我马上过去！
　　那头的许洲将烟熄灭，勾勾唇角。

　　·

　　四月初，南城夜里天气微凉，余小披了件厚厚的米白色棉袄往宿舍楼外走。
　　途径宿管站的时候，还被阿姨警告了门禁。
　　余小笑笑说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

　　每回余小进出宿管站都会向阿姨打招呼，所以那阿姨认识余小，记得小姑娘特乖巧的笑脸。
　　“那快点儿啊。”阿姨拍拍晚归册说。
　　“嗯。”余小点头，“谢谢阿姨。”

　　北门距离女生宿舍是最近的，出宿舍群后走完一条小道，再笔直往前就是。
　　但也不知是不是天黑了的缘故，余小站在宿管站朝外望去，总觉得平常十分钟就能到的路程，好像被黑夜在无形之中拉长了许多。
　　晚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鲜少夜出的余小心都不自觉提了提，想到许洲在等她，只能咬着牙往暮色里走，然而还没走两步，人就愣住了。

　　只见不远处小道尽头的树边站着个人影，一身黑色运动服在颀长的身型下显得利落干脆，听见动静，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月光下的眼眸又深又沉。
　　余小愣了愣，刚刚还因为夜色太晚而害怕的心里好像一瞬间被撑满，胀到鼓起来，一双眼睛不自觉睁大，三步并两步地朝那边小跑过去。

　　“师兄！”小姑娘最后站定在许州面前，白净的小脸上有些微红，是刚刚小跑出来的，瞪圆的眼睛里又惊又喜。
　　“嗯。”许洲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不是说在北门吗？”
　　余小说着，回过头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许洲刚刚好站在女生宿舍去北门的必经之路上，只要她去北门，就一定能在这撞见他。

　　“天太晚，不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许洲说着，伸手拉开边侧一辆黑车车门，暖黄的灯光亮起，许洲偏偏头，示意余小上车。
　　余小愣了愣：“你把车开进来了啊？”

　　南大出入管得其实挺严的，尤其是这个点，余小没想到他能把车开进来。
　　“嗯。”许洲冲她露出一个笑，带着点痞气：“想了点办法。”
　　余小“噢”了一声，目光快速挪开，脸不自觉红了红，顺着坐上了车。

　　许洲手护在她头顶，等人坐进去后突然眯了眯眼，关门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车门一开一关，将外面的风吹树摇声悉数隔绝，内灯变暗，四周倏地静谧下来，这个幽闭的小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余小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像更快了一些。
　　许洲的车和人一样，透着同样干净冷冽的薄荷香味，被那股气息包裹着，余小心尖发烫。

　　金属壳碰撞的声音自耳畔边突兀传来，在寂静的车内显得尤为刺耳。余小循声侧头，窗外昏暗的路灯模糊映照出男人的侧脸，表情看不真切，黑色打火机在他手心里一开一关，刚刚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他半晌没有开口，车内气氛沉寂。感受到气氛莫名下降的余小有些不明所以：“师……”
　　她话未说完，许洲的目光便睨过来：“你就这么上车了？”

　　“……啊？”余小呆呆道。
　　“我和你总共只见了三次面，现在还是深夜，你就这么上车了，不大好吧？”许洲继续道。
　　余小啊了一声，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收紧，“我，我没有想那么多。”

　　许洲将打火机随手放到一边，声音散漫，听不出过多的情绪：“出来的时候和朋友说过是要见谁吗？”
　　余小：“……没有。”
　　许洲朝窗外看去，“那如果我现在锁死车门带你走，你要怎么办？”
　　余小看不见他的表情，人已经完全懵了：“我，我不知道。”

　　那张小脸看上去白兮兮的，刚刚小跑过来的红晕都给吓没了。

　　许洲终于转过头来，那张半天看不真切的脸上竟然是带着笑的，声音也在刹那间柔和了下来：“所以，以后上别人车之前要多想一想，尤其是这么晚了。人不可貌相，坏人很多的，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轻柔，和前面近乎质问的语气判若两人，让车内冰冷的气氛一下松弛了下来，望着那张带笑的脸，余小心尖变得更热，最终小声道：“知，知道了。”

　　许洲看着余小微红的脸颊笑，伸手到扶手箱里去摸着什么，一边摸一边问：“这次翻译感觉怎么样？”
　　余小说：“感觉挺好的。”

　　“翻译中途离职很棘手，一开始都觉得给你两天时间有点紧张，阮元已经做好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想起阮元当初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许洲笑笑：“但结果出乎我们想象得好，不错两个字是阮元的评价，他对翻译可是很挑的。”
　　“谢谢阮师兄，主要还是之前那位翻译留下的笔记很实用，帮了大忙。”余小说。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冲许洲笑，是那种被夸赞后发自内心的笑。

　　那头的许洲摸了半天的手终于碰到了一个方形盒子，他挑眉，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余小，刚刚巧就看见这一幕。
　　只见小姑娘莹白的脸颊在月色中显得更加干净透彻，那双微微弯起、晶莹剔透的眼底满是纯粹。许洲看着看着，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然后不自觉从那方形盒边挪开，转而伸进口袋里勾出了一个u盘。
　　“阮元的终稿在里面，这个项目之前的往来信函也在里面，后面给的翻译时间可能会越来越少，都看看对你会有帮助。”许洲说着，将那个u盘递给余小。

　　他递过来时，余小正正好想要抬手去接，他指尖猝不及防碰到了那手心里的软肉，立即收了回来，反应比余小还快。
　　余小后知后觉地愣了愣，脸上红扑扑的，声音软糯道：“谢谢师兄。”
　　许洲：“……嗯。”
　　余小抬眼望她：“那师兄，我先回去了？”
　　看着那双宛若乘着星星的眼睛，许洲眯了眯眼，半晌舔舔唇道：“嗯。”

　　余小握紧u盘，冲许洲笑着点头，然后推门下车。
　　望着那渐入夜色的小小身板，许洲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喊住了余小：“你等一下。”
　　余小回头。

　　那天晚上的南城星星特别多，在天上一闪一闪耀眼得很，高空有航班经过，低鸣的声音伴着晚风卷起余小的黑发。
　　许洲看着看着，喉结轻轻滑动，伸手将那个方形纸盒拿出来，递给余小。

　　“公司发的。”他说：“我不喜欢甜品，给你了。”

　　·

　　车门被关闭，窗外枝叶轻摇，星辰微光。
　　余小身上的沐浴清香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将许洲心里那股沁人心脾的暖流一同带走。许洲盯着小姑娘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将运动服拉链扯开，靠在椅背上坐了许久，在黑暗中点了根烟。

　　烟头忽明忽暗，许洲的目光下垂，朝扶手盒的方向看去。
　　那儿已经空了，给余小的小方盒子压根不是公司统一发的，是他白天在超市时顺手买的巧克力。

　　进口手工制品，甜而不腻，味道极佳，阮元和他吹了半天。换做过去，许洲看也不会多看一眼，他对甜味的东西天生就有一种抵触感，可那会却突然想起了余小在米来香吃雪渐糕时的样子，亮晶晶的眼底里全是满足，像只吃到美味罐头的猫似的。
　　想着想着，这盒巧克力就鬼使神差地被他放进了车内。

　　那时阮元看到这盒巧克力见鬼似的表情浮现在眼前，许洲不自觉笑了笑。

　　手机铃声响起时，余小刚刚好给许洲发了条微信信息，说她已经到宿舍了。许洲正看着那行字，被来电打断，皱着眉去摸旁边的蓝牙耳机。

　　“干嘛呢？”阮元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还是KTV的鬼哭狼嚎，和寂静的车内形成截然对比。
　　许洲：“有事？”

　　“关心一下你嘛，难得啊，这么早退场？”阮元笑嘻嘻的，“王总他们都懵了。”
　　“没事挂了。”
　　“干嘛呢干嘛呢？”阮元听出他这会儿不想闲扯，故意不肯挂，“有了余小师妹就不管兄弟啦？”

　　余小的名字一抛出来，许洲便顿了顿，也不挂电话了，眯着眼睛道：“张教授给你打电话了？”
　　“嗯哼，半小时前打的，”阮元乐道：“这个点找他帮忙进学校，张教授以为出什么事了，打电话问我呢。”

　　许洲挑挑眉。
　　南大管得严，深夜决不允许陌生车辆进出，毕业生的也不行。他能进来，是麻烦张教授给走的后门，这样的事许洲以前很少做。

　　“别不高兴啊，兄弟我可是给了你足足半小时时间的。”阮元找了个安静的房间，背景音瞬间弱了下去，往沙发上一坐：“算算路程，还有余小师妹那清清冷冷的性子，我估摸着能和你待个二十来分钟，怎么着，我算得准不准，小师妹刚走吧？”

　　走了有二十分钟了，待了十分钟都不到。
　　许洲啧了一声，挂电话的欲/望在一瞬间爆棚。

　　那头的阮元还在得意洋洋，一副料尽天下事的模样揶揄道：“怎么样啊，巧克力送了没？”
　　许洲不爱吃甜，熟悉他的都知道这点，阮元给他推销那巧克力，纯粹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难以抑制卖安利之情，压根没想过许洲会买。最后上车的时候看见他拿着那盒巧克力，还愣了半天，旋即立刻就明白了。

　　许洲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点，半晌，淡声道：“送了。”
　　算是承认巧克力是特地买给余小的。

　　阮元兴奋：“怎么和人家说的？”
　　“说是公司发的。”
　　阮元：“……我靠，许洲你什么情况，咱公司发得起那么贵的巧克力？我怎么没份呢？”

　　“发得起你也没份。”许洲续了根烟。
　　“重色轻友，王八羔子。”阮元小声逼逼。
　　“嗯？”
　　“爷爷我错了。”

　　烟续上，许洲和阮元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大部分时候还是阮元在戳他，难得浪漫地买了盒巧克力，还要伪装成公司的名义送人小姑娘，特傻逼。
　　许洲懒得理他。
　　阮元说，“你可别说你临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对小师妹没什么意思了啊？我才不信。”

　　许洲正要说话，放在边侧的手机突然一震，他望过去，是余小又一条新信息。
　　“再次感谢师兄这么晚帮我送资料，谢谢！”
　　指纹划开，下边还有个胖乎肉团正经鞠躬的表情包。
　　许洲看着，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觉得这表情包和余小神似，点开下了全套。

　　“喂喂？许洲？”阮元半天没听到回复，叫道：“人呢？”
　　“别喊。”许洲说着，点开那套表情包，回了一模一样的[不客气团子.GIF]，他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个表情包也很像余小，嘴角的笑意不自觉越来越浓。

　　“切。”没八卦到，阮元不高兴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李明也看上余小了，那晚我可亲眼看见他等在KTV外面要人小姑娘微信号了，还有，这两天我有朋友在饭局上碰见他，还拿着余小的画跟人炫耀呢，那劲儿跟对自己女朋友似的，你可小心被人家先拿下了。”

　　其实不意外，光那天晚上KTV里的表现就已经能看得出了。
　　都在社会上摸滚打爬过，看人一个比一个准，李明那意思也就余小看不透，在其他人面前，透明得很。

　　许洲动动脖子：“小心什么？他过个四级觉得自己能进翻译院，上个淘宝看透马云，考个计算机就是比尔盖茨苗子，您看我能比得过么？”
　　阮元哈哈大笑：“那是差挺多。”

　　许洲扯扯嘴角：“行了，你那边准备一下，我刚收到消息，西城区有个饭局，凯德老总在那边，你先过去碰他，我一会就到。”
　　一听是工作，阮元懒散的态度立马收正：“好。”

　　电话挂断，许洲想了想，又将微信聊天切回到了余小那。
　　看着那个小团子表情包，眼角的温度愈发温柔，半晌，给小姑娘发了条：“早睡。”
　　然后转动钥匙，朝西城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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