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

　　隋文侯名叫卫光，他们家的侯爵位乃是渭朝开国君主封的，到他这一代，已经传了五代。

　　卫光本没把胡瑛放在心上，护国军的将领说得没错，一个将领功夫再高，手下没有兵也没用。可从兵部出来的时候，见她竟与王会有瓜葛。卫光不得不重视起胡瑛来。

　　恭王下令追杀王会，几乎人尽皆知。如今快两个月了，那命贱之人不但没死，还牵扯上了疑似新帝的人。卫光心中警惕，巴不得马上找恭王商讨对策。

　　“胡姑娘是何处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路上，卫光与胡瑛并辔而行，带笑问她。

　　“我是渭朝的人。家中……”胡瑛顿了顿道，“陛下不是说不论出身么？”

　　卫光吃了瘪，不再问话，只当胡瑛是新帝的人，默默把她划入了敌对阵营。

　　到了尉天殿，陛下接见臣子的地方，隋文侯引着胡瑛就往里走，门外的内侍却拦住了胡瑛。

　　“请新科状元遂小的来。”那内侍说着把她带到了偏殿去。

　　胡瑛狐疑地跟着内侍走了，卫光却照常被引入正殿。齐钦坐在轮椅上，快三个月了，他的腿似乎还不见好，邓公公把他从桌案后推了出来。

　　“怎么不见新科武状元？”齐钦笑问。

　　卫光也是纳闷，邓公公转出来回道：“那新科武状元来自民间，小的担心她不懂规矩，让手下人先教教她下跪行礼之仪。”

　　齐钦听了，仍旧笑着：“嗯，还是你考虑周到。”

　　底下卫光却是疑惑了起来，但他的脑子转得极快，当即伏身请罪道：“是微臣疏忽了。”

　　“这本就不是你的分内事。”齐钦笑道。让他起身。

　　卫光谢恩起身，站至一旁。齐钦去边关前，已经跟着先帝学了四五年政事，之前他向来不苟言笑，面色深沉得很，但心思也算好猜。可自从他死里逃生从边关回来，他便戴上了一张笑面，笑起来双眼弯弯的，眸子深沉曜黑，煞是好看，但他的心思却不好捉摸了。

　　便如此时他与邓阑的这两句话便令卫光迷惑，胡瑛到底是不是他的人。

　　齐钦问了几句今日“打擂”之事。卫光知无不尽，他也是乐得笑出了声。此时殿中面上仿佛一片祥和，外人很难看出来实则君臣异心，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胡瑛被内侍带进来，对暗处的涌动毫无所知。她大步走到殿中央，按内侍教的，抱拳，单膝下跪，朝齐钦行最高形制的武礼。

　　胡瑛被叮嘱全程要低头，不得直视君王，齐钦便也难看到她的脸色。

　　齐钦也不叫她起身，坐在轮椅上，看着她饱满的额头说：“朕听说你打赢了护国军副将卫襄？”

　　“草民今日打赢了十一人，不知道哪个是卫襄。”胡瑛俯首沉声道。

　　听到胡瑛这话，齐钦脑海中浮现出她双眼发光要笑不笑的脸。他一时恨不得把她狠狠抱在怀里，他赶紧转移注意力。

　　想她真是一点没变，连人数都记得清楚，齐钦心中好笑，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此会给她自己招致多大的敌意。不过要让胡瑛在得意时见好就收，怕是比真的打赢她还难。

　　齐钦又问了几句家住何处，家中有些什么人，祖上做什么的之类的问题。

　　胡瑛状似恭敬地一一回答了：“草民自小被抛弃，被乞丐养大，养母死了，如今无家可归。”她说得含糊而简单，除了齐钦，无人知道其中的艰险，其他人也不想探究。

　　齐钦还是带笑道：“你可是第一个响应朕的新政的女子，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齐钦说完，殿中静默了下来，胡瑛并没有立刻回答，卫光的眼珠子来回转了三转，齐钦的心思也翻滚了几遍，胡瑛才开口。

　　“草民只求做个武将。”胡瑛说。

　　“你考过了武举，自然有官做。朕是问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要的。”

　　闻言卫光抬了抬眼皮，瞥见齐钦的脸色没有什么不对，仿佛真的为他的幼稚新政有人响应而高兴。

　　“草民……”胡瑛不知齐钦搞什么鬼，若说她有什么想要的，无非是……

　　“你这一身功夫在哪里学来的？”胡瑛还没说完，新帝又跳到了别的话题。

　　若不是知道齐钦是个什么样子，胡瑛真要骂这新帝是草包。

　　“草民从前做工的人家是武学世家，草民偷学的。”胡瑛随口编道。

　　“你这一身功夫倒是了得……”齐钦慢声道，他思索了片刻，刚要开口说话，被胡瑛打了岔。

　　“草民想要钱。”胡瑛大大方方说出来。

　　齐钦险些真的笑出来，他忍了忍，任由笑容扩大。他大方赏了胡瑛八百两黄金。

　　两个内侍抬着一大箱子出来，打开来给胡瑛看了一眼，胡瑛咽了口唾沫，几乎要站起来走过去捧起那八十斤黄金。

　　看她满眼金光的样子，齐钦心情大好，随口问了一句：“可还满意。”

　　“满意，满……”胡瑛心里激动无比，早把方才内侍教的谢恩忘了。

　　“咳嗯，状元还不向陛下谢恩。”胡瑛那对金子的渴望绝不是假的，卫光的一颗心放了半颗回去，还好心让她谢恩。

　　“哦，谢……”

　　“不必了。你从前的日子定然过得不好，你听从朕的号令，考过了武举，从今日起便是朕的人了。朕绝不让你再受苦。”齐钦笑道。

　　胡瑛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皮半阖，她只看到半块瞳仁，却是熠熠生辉，仿佛朝阳之初，春风拂过，无垠江面波光粼粼。

　　胡瑛收敛心神，伏身谢恩。

　　齐钦临送走她时还鼓励道：“明日朕就颁旨，给你个官做，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他笑着说完，转头对隋文侯叮嘱道：“如今新科状元无家可归，便让她暂居兵部驿馆，你可得替朕安排妥帖了，若是新科状元有什么不安逸的地方，朕就找你。”

　　齐钦此话仿佛玩笑，卫光却顿生警惕。

　　胡瑛看来他却是多此一举，有了钱她哪里住不起，何必去兵部的驿馆遭那些男人的白眼。

　　内侍带了胡瑛和隋文侯出来，胡瑛紧紧护着那一箱子金子，几乎落后到了抬箱子的内侍旁边。

　　卫光看她如此模样，心里发笑。面上却和缓笑道：“恭喜新科状元，得了陛下赏识，前途无可限量啊。”

　　胡瑛只是笑笑，目光重回那一箱子。

　　卫光也落到后面，仿似随口一提道：“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新科状元的那位表哥也有福了。”

　　“哼，我才不管他呢。”胡瑛却回道，“我被抛弃时他不来找我，现在家里人都死绝了说来投奔我，我信他才有鬼！”

　　“那这么说那表哥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哼。”胡瑛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仿佛不愿意承认。

　　卫光不再问，免得胡瑛真不认识王会，反而惹得她疑心。

　　内侍送胡瑛和隋文侯出了宫，邓阑突然亲自从后面赶来，对胡瑛说：“陛下说，武状元功夫高强，明日请您入宫来御林军的将领们切磋一二。”

　　闻言卫光眼睛一眯，胡瑛却是不显山露水，行礼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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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光带着胡瑛回了兵部，当即安排下面的人带胡瑛和她的表哥去吃了一顿美餐。

　　兵部的驿馆是供边关回京述职的将军暂住之处，就在兵部隔壁。他让人收拾了两间出来，准备好一应用物，让胡瑛和王会住了进去。

　　卫光多番打量胡瑛的表哥。他虽没跟他说上话，但他身上的煞气却盖不住，定是王会无疑，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会跟着胡瑛呢？

　　卫光想不通，出了驿馆便去了恭王府。

　　此时恭王却正在发脾气。

　　“废物！本王给了你几百死士，竟然连个过街老鼠都抓不住！”齐商臣说着将手中夜光杯掷出去，打在了新首领的头上。

　　那新首领一动不动，鲜血顺着他的额间留下来，流过鼻子，偏向一边流到了嘴唇上，他的嘴唇紧闭，鲜血糊了唇缝，有从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原来王会逃脱进了兵部的消息早传回了恭王府，齐商臣知道了所有的原委，正在打骂死士营的新首领出气。

　　卫光来了，齐商臣让厅中的人都滚了，只留下他们二人谈话。

　　“王爷。王会似有投靠新帝之意！”

　　卫光一句话说出来，齐商臣冷哼了一声，他拂了一把因方才动粗起了褶皱的衣袖，沉思片刻道：“那新科女状元到底怎么回事？”

　　“胡瑛是今日突然来的兵部，和王会一同来的，来时二人一身狼狈。”

　　“当然，被死士营追杀了两天，他们还能活着已是命硬。”齐商臣火气又起。

　　“微臣想，那胡瑛不像是新帝的人，那王会或许想投靠新帝，但没有门道，这才找上胡瑛。”

　　“此话怎讲？”

　　“殿下想，王会与新帝可谓有血海深仇，即便他投靠了新帝，新帝接纳了他，难免会记恨，岂能让他久活？”

　　齐商臣垂眸细思，卫光继续说：“他若是帮着新帝，却仍旧拿我们没办法，新帝便杀了他了事。若他帮着新帝真的除掉了我们，到那时，他对新帝无用，若新帝还记着他的仇，那他还是死路一条。”

　　齐商臣对卫光口中“除掉我们”很是不爽，睨视了他一眼：“照你说来，他找上胡瑛是为了什么？”

　　卫光体会到齐商臣的不悦，愈加躬身俯首道：“这微臣也想不透，只是有个猜测。”

　　卫光没说下去，齐商臣命道：“说吧。”他才继续说：“或许他是为了让胡瑛保他一命。”

　　王会和胡瑛一起被追杀，最后一日去了兵部考科举，是他们看在眼里的。胡瑛确实武功高强，但还不到能保他命的地步，除非她真是齐钦的心腹。

　　卫光却说：“不过，胡瑛应该与新帝关系不大。他借的应是新帝胡乱颁的这个新政。”

　　卫光说完，齐商臣笑了：“莫非你也信这新政能成气候？”

　　“自然不会。殿下或许还未听说，那胡瑛到了新帝面前，要的赏赐是钱。”卫光笑道。

　　齐商臣也笑，卫光察言观色补充道：“妇人能成气候，便如乌鸦能变真龙。”

　　“若她要的是钱，那是好事。”齐商臣淡声道。

　　“陛下召她明日入宫，说是与御林军切磋。不如微臣今日便派人去拉拢她？”卫光提议道。

　　齐商臣在厅上踱了两圈，站定后看着卫光说：“先静观其变。”他的目光幽冷深邃，嘴角却勾着笑。

　　卫光知道他的心难测，便没再多说。反正如今军权在握，他们无所畏惧，该战战兢兢行事的，是那乳臭未干的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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