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件里有邪神

　　所谓的NPC根本不存在，听到的声音也只是吸引他们到来的媒介，一入异空间，奇怪的呓语在耳畔萦绕，好像是某种召唤仪式。紧接着，安界感觉到四周伸出无数双手拉扯身上的老鬼，硬是把他俩剥离开来。

　　老鬼离开身体的一瞬，巨大的失落感冲击心房，顷刻开了个对穿的窟窿，安界难以呼吸般张开了嘴，伸出手臂朝老鬼销声匿迹的方向抓了个空。

　　慌乱了片刻，他毅然决然打开自己的虚拟笔记本，敲下咒文对向虚无的黑暗。

　　半透明的屏幕上发出光芒直照进黑暗，仿佛投掷而出的绳索搜寻着老鬼的踪迹，光线在黑暗中折射出曲折的轨迹，须臾在他视野里留下抹不去的印痕，然而无限延伸的光线竭尽全力也没找到老鬼的影子，很快，安界察觉到不对劲，他放出去的光线开始绕着自己打转，一圈又一圈，役鬼使的咒术已经失去了作用。

　　安界撤掉咒术，只身悬浮在逼仄的黑暗中，无形阴影挤压着他，不断缩小他的生存空间，纵然这个地方看起来无限大，可他只有脚尖点地的垂直空间，窒息感降临。他费力呼吸，再次展开笔记本点开他最熟悉的软件。

　　3D矩形——随着微弱白光的几何变化，空间刹那被撑开留出足够生存的环境，安界赶紧吸了几口气，还没定下神，撑开的空间发出岌岌可危的变形声，光线边缘开始变形，黑暗中好像藏匿着什么硕大恐怖的怪物，它伸出巨大的手掌掐住矩形空间，捏弯。

　　安界的心咯噔一响，情不自禁又甩出几个矩形加固空间，笔直的光线构筑而成的空间一次次遭到蹂躏，发出令人不安的破碎声。安界没有坐以待毙，他边飘边巩固防线，毁了一个驻足地很快就甩出第二个，与此同时，他悄悄放出套索，布下陷阱。

　　追逐不知持续了多久，无形套索的轨迹层层叠叠遍布空间，安界看准时机停住脚步，圈起预备的套索困住身后追逐的无形身影，趁那个东西不备，他再次甩出矩形，只是这一次的3D矩形大得惊人，不断推开仿佛要把那不知名的东西压向边际，让它也尝一尝窒息的滋味。

　　扩张的矩形也被捏弯扭曲，可这变化赶不上它的膨胀，安界心跳声聒噪如雷，他自己也没底，这么做能不能成功。突然，一声低吼直抵心扉，让本就像破了洞的心脏被刀割了般难受，安界佝偻起来捂住了胸口，紧接着头顶上方笔直灌下震人发聩的隆隆声音：“安界，是我——”

　　老……鬼？

　　安界难以置信地仰起脸，竭力在黑暗中分辨，试图找出自己熟悉的影子，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混沌一团的黑暗分化出浓淡不同的区间，勾勒出人的脸庞轮廓，那张脸熟悉又陌生，看起来像老鬼，但那无法名状的邪狞令人心生恐惧，根本无法接近。

　　安界不吱声，警惕地看着五官越来越清晰，感觉却越来越陌生的“老鬼”，问：“你刚才为什么对我紧追不舍？”

　　“老鬼”低声发出恫吓：“我们本来就在一起的不是吗，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错的到底是谁？”

　　“不对，你不是老鬼，”安界捂着胸口，那漏着风的心脏还在源源不断灌进凉气，这不是和老鬼重逢该有的反应，他定了定神说，“你是莫兰迪斯，不可一世的神，你刚才想杀我？”

　　安界的质问惹得莫兰迪斯闷闷发笑，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题，他用力捏住隔着自己的矩形，弯腰压下雾状的身躯不断逼近，他恶劣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们本来就是一体。而你这个祭品本来就是献给我的，我吃了你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安界总算明白过来考试的意义，给他布置的关卡根本不是什么捉鬼交差的普通任务，而是把重心放在了充满不确定性的老鬼身上——只要老鬼放弃这个脆弱的契约，忘记这二十来年的短暂时光，那一切都将变成泡影，受伤害的不仅仅是安界个人，而是普罗大众。

　　这场考试就是在提前预演未来的灾难序幕，是在给他敲响警钟。如果他过不了这一关，那他就该安分守己的活在监控里，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就在安界思考这个问题严重性的时候，他方才的努力功亏一篑——莫兰迪斯已经扯开束缚自己的套索，把矩形捏成了破烂，他趁安界失神的当口把人抓在了手心里，顷刻间，窒息感再次降临。

　　“怎么，无话可说了？那我现在吃了你也没关系了吧？”

　　邪恶的臭气扑面而来，安界瑟缩了阵，压下心脏的噪音掷地有声地说：“你当然可以吃了我，这是你的自由，但当某一天你想看见活着的我，可就没机会了。”

　　“呵，”庞大的鬼影发出不屑地轻嗤，“说什么梦话，我怎么会感觉遗憾？”

　　“既然你觉得我就是可有可无的蝼蚁，那你动手吧。”安界撤掉手里的虚拟笔记本，一副安心赴死的模样闭上了双眼。那无比强大的莫兰迪斯反而疑神疑鬼起来，他摆动手指，摸小奶猫似的拨弄着窝在掌心里的人，莫名其妙的真的生出几分忸怩的舍不得来。

　　人命只有一条，如果自己吃了他，就算重塑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反正左右都是自己的祭品，人的寿命也不长，就这样留在身边吧。

　　就在莫兰迪斯暗自盘算、修正计划的瞬间，安界忽然睁开眼睛，张嘴念出熟记于心的咒语，这咒语是量身为老鬼准备的，中西合璧，结合了西方巫术和役鬼使驱鬼咒的双重作用。黑暗中，莫兰迪斯睁大的眼睛仿佛弹出了窗，他没料到这个弱鸡人类会使出这种卑鄙手段，让他毫无防备间中了招。

　　“该死……你这个……不，不对，为什么连你也在跟我作对，我就是你啊——”莫兰迪斯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咆哮，疯狂地左右摇摆不知在质问谁，紧接着他的身形迅速缩水，像暴露在烈日下的雪人急速融化，须臾化成了迷雾。

　　安界挣脱开束缚，他匆匆回望老鬼所在的方向，左等右等，终于感觉到心际的变化，灌着嗖嗖西北风的窟窿慢慢合拢不再漏风，流失的部分在回归。安界这才松了口气，喊了声：“老鬼！听得到吗？”

　　老鬼渐渐凝出寻常人的身形降落到安界身边，双手自然而然环住人，纳闷地问：“刚才我是怎么了，为什么看得到你却碰不到？”

　　安界惊奇地问：“刚才你也能看到我？”

　　老鬼忙不迭点头，沮丧地低下头靠在他肩膀上说：“看得到，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有个混蛋一直在阻止我。”说到这儿，老鬼说话的样子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居然敢挡我的路，这次算他跑得快，下次我非得neng死他。”

　　安界愣了愣，脑海里电光火石间蹦出一个念头，扒拉开老鬼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问：“你要弄死谁？”

　　老鬼不假思索地说：“任何挡在我们面前的人！鬼也不行！”

　　安界忙不迭问：“如果是神呢？”如果那个神就是另一个你呢？

　　“神挡杀神，我不允许任何东西变成绊脚石。”老鬼霸气十足地说完，随即揽住安界给他做起思想工作来，“你的思想准备做好了吗？别我在外面忙活了一圈回来发觉你还不乐意啊……”

　　安界看着眼前大型犬似的要安慰的老鬼，心底说不出的奇妙滋味。刚才莫兰迪斯会消失得这么迅速，老鬼在里头捣乱也是功不可没，如果老鬼的意志能占据绝对上风，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邪神降世为祸人间的问题了？安界豁然开朗，但他很快想到另一件天天挂在老鬼嘴边的事儿——结婚。

　　为了世界和平，他是不是得答应老鬼才行啊？拒绝了这货，害他暴走变本加厉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老鬼瞧他半天不吱声，不知沉浸在什么世界里的模样，不满地掐了把他的侧腰问：“想什么呢？”

　　安界没留神，直接脱口而出：“我在想结婚的事儿。”

　　老鬼眼前一亮，雀跃地问：“你终于想通了？”

　　安界语重心长地说：“为了你以后不惹事生非，我得上好保险。”

　　“你想怎么上都行！”老鬼突然兴奋，在安界身上肆意乱摸。安界受不住，拍开他的手说：“别闹！我们还在考试中呢，你想让考官看笑话吗？”

　　老鬼悻悻停下手，护犊子似的圈住他说：“给他们胆他们也不敢看，我是谁！”

　　安界怼了回去：“还敢说，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被困住了只能干着急？”

　　老鬼磨了磨牙，照着他鼻尖咬了口，“你放一万个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这么坚定？”

　　“哼！你不信？”

　　“信。”安界信赖地亲了老鬼一口。他得给老鬼信心和盼头，相信老鬼能战胜旧时的自己，专心经营小家，放弃毁天灭地的念头。

　　得了香吻的老鬼心满意足，反而调侃起安界来：“这么大胆？不怕考官看见？”

　　安界红了红脸，好在空间够黑掩饰住了他流露出的羞赧，他正色道：“别说了，想想怎么出去吧。”

　　老鬼仰头看向无尽空间正想施展拳脚的时候，他俩面前忽然浮现出一个魔法阵，安界这一块儿还不熟悉，有些懵逼地看向老鬼。老鬼眯着眼看了会儿说：“是个召唤阵，要进去吗？”

　　安界不敢肯定：“不会有危险吗？”

　　老鬼把他揽在怀里刚想发表唯我独尊的发言，转念想到刚才丢脸的表现，他抿了抿嘴，克制地说：“我感觉没有危险，进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个转机。”

　　安界同意老鬼的意见，顺着他的力道踏进了魔法阵，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自然而然接纳了他们。安界被外力拉扯着，但有老鬼看护，虽然有些难受，也并非不能忍受。

　　穿梭的时间不久，很快安界被老鬼抱着落了地，脚下是绘制着相同符文的魔法阵。他抬头张望四周，赫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考场布置的现实空间中，四周围站满了披着黑色斗篷的NPC，身为普通人，安界不习惯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待遇，更何况这些服饰诡异的NPC太容易让他想起童年阴影。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老鬼膨胀开鬼气裹住他，一来阻挡他的视线，二来不让这些蝼蚁肆意打量自己的人。难以置信的尖叫声四起，安界模模糊糊听了遍，大多数NPC都在喊：“怎么会出错，我们召唤的神明呢！！”

　　安界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回到教会正下方举行仪式的地方了，而且好巧不巧以这种隆重的方式出现在“NPC”面前。老鬼不满他们见了鬼的态度，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他撑开鬼气笼罩住地下室，将所有NPC淹没过去，他不自禁耸了耸喉头，扭头轻声问怀里的安界：“他们闻起来有点香……我能吃了么？”

　　安界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NPC都是地府的鬼，他赶紧阻拦：“忍住！你要吃了他们我们可就拿不到证书了！”

　　老鬼抿着嘴，为了日后幸福这点口腹之欲他还是能忍住的。正这么想着，安界又出声提醒道：“老鬼，搜索一下，看看我们的任务目标在不在这里？”

　　老鬼回神的空档就已经把任务目标拽到了安界面前，突然被拽离人群的NPC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骤然发觉自己被拎到一张饕餮巨口前头，下一秒就会被吞干净，魂飞魄散的胁迫感让他顾不上自己角色扮演的任务，当下拼命告饶：“大神饶命！我已经死过一次就别让我再体验一回了！这可就真死透了！”

　　饕餮巨口咧开露出半月般的弧度，感觉比刚才更危险了：“你就是目标？”

　　NPC忙不迭承认：“我是我是！我跟你们走！别吃我——”

　　老鬼得到答案非常满意，安界听到这话连忙问：“跟我们一块儿进来的鬼呢？”

　　“你说他呀，他被吸进魔法阵里了，你们放心他没事，只不过因为他不小心被吸进魔法阵，可能会降低你们的评分……”

　　降低评分？那证书还能不能拿到手？咧开的弯月嘴角倒挂下来，被揪住的鬼立马哆嗦起来，唯恐自己说错什么毁了自己。就在他胆战心惊的时候，他突然被塞进饕餮的嘴里，像条晃荡的腊肉，他害怕地大叫：“大神！饶命啊！”

　　只有一张深渊巨口的老鬼懒得和他对话，裹着安界问：“现在怎么办？”

　　“回去交任务，老爸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安界拿出令牌标注下完成字样，很快，他和老鬼以及任务NPC都被传送了回去，只不过回去的地方已经不是先前站着的悬崖峭壁，看到的也不是炙热到要将魂魄融化的岩浆，而是一间整洁的办公室，不过为了符合地府的气质，办公室的墙壁刷成了黑底洒金的玳瑁色，有种“这是老大”的既视感。

　　安界视线的正前方摆着一张和墙面同款花纹的描金办公桌，土豪得一塌糊涂，而在办公桌后头坐着地府最高公务员，判官的顶头上司——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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