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乐园

　　十几平米的杂物间内，一片黑暗，唯有门上的小窗透出几丝来自门外的光线，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照清了屋内的景象。

　　不大的屋子挤了五个人，屋内的人皆蛰伏于黑暗的外衣，沉默不语，能听见的唯有各自如擂鼓般的心跳。与屋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门外拖沓的脚步声，脚步混乱而沉重，可以听出门外不止一个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不止一只丧尸。如果此时有人看到门外的景象，一定会惊呼出声，正有十余只丧尸正在杂物间的门口徘徊。

　　林霏紧缩在墙角，看着门缝中的光影斑驳，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她身旁的人则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由于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到他紧绷的肌肉与温热的气息。

　　屋内的所有人，此时都神经紧张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被赶出来的一行人沉默地走着，在仓库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如一场梦，如今的他们又成了无处可去的游魂。

　　“你为什么不选择留在安全区？”

　　林霏看着前方井易的背影，终于将内心盘桓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被问到的人停住了脚步，认真思考了一会，正当林霏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高深的理由时，只见他摊了摊手：“可能我天性自由，钟爱冒险？”

　　“……”

　　井易很快就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态度，神情逐渐严肃：“你觉得，如果那个男的说的真有可能发生的话……”说到这，他看了看一旁的面色惨白的赵小雅，林霏心下一紧。只见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继续说道：“他怎么保证那一屋的人，都没有被咬过？”

　　“若没有也就罢了，最多也是在人群中种下怀疑和猜忌的种子。如果有被咬过的人，看到我们的下场必定不会主动承认，连自保都无望，难道还大义凛然地跳出来承认自己被咬了？反正不管怎样，经过这件事后那帮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那种充满隐患的地方，还是早早脱身好。”

　　这些话点醒了林霏，她想到了那一屋泱泱的人头，如果其中有一个人被咬过，那么……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细想接下去的情景了。

　　井易瞥了她一眼：“别可怜别人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林霏自然知道井易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自听到徐诚的话后，她的思绪就一片混乱。小雅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能怎么办？就算她会像之前的导购小姐一样变成丧尸，现在的她不是还好好的么？在沉沉的绝望中，林霏竟然生出一丝侥幸的希望：或许，徐诚口中的话只是危言耸听，并不会发生？

　　然而，井易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冷声道：“别抱侥幸了，你见哪个被咬的人最后没有变成丧尸？你想死，别拉我陪葬。”

　　叶思祺左看看林霏，右看看井易，再偷偷瞟一眼风暴中心的赵小雅。奇怪的是，她的心中竟然并无恐惧，只是又想到了躺在冰冷地板上的言培，不禁带了丝悲天悯人的哀伤。

　　林霏的紧握双拳，手掌被指甲掐出了道道红印。

　　“你们别管我了，就把我留在这吧。”赵小雅哑声道。

　　今天经历的一切让她觉得恍然历经了一辈子，反正……也逃不出这栋楼了，她不想成为吃人的丧尸，更不想伤害林霏……可是，她的意愿能改变什么？她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她能感受到被咬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热，灼痛着她的手臂。

　　“不行。不管怎么样，我不会丢下你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林霏硬邦邦地拒绝。对于她来说，小雅永远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管未来如何，现在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你还不懂么？我们被困在这个充满丧尸的大楼里，孤立无援，能有什么办法！”赵小雅终于忍不住吼道，无数的恐惧和绝望在此时都爆发成决堤的泪水：“你以为我不害怕么！我也害怕自己变成吃人的丧尸啊！但我更害怕我伤害到你！”

　　“你们吵够了么？”

　　林霏看着黑着脸的井易和不敢说话的叶思祺，醒悟到这还关乎其他人的安危。是她太自私了，让小雅留下是她的选择，不该把他们拖进来。

　　“抱歉，我不该把你们拖进来，如果你们愿意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井易打断了：“你是不是要说，赶紧让我们滚蛋？首先，我要离开不会带这个拖油瓶。”他指了指叶思祺，叶思祺收到井易威胁的目光，识相地缩了缩脖子。

　　“其次，你当本大爷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每次利用完我就把我打发走？”井易咬牙切齿地看着林霏，他一个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这是第三次被这个丫头打发走了吧？就凭着她那可笑的“不拖累别人”的说辞？她当自己是只身堵抢眼的黄继光啊！

　　“我没有……”

　　“你就是！”

　　林霏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目光低垂，将一切情绪收在眼底。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井易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这对话简直就是泡面剧里毫无营养的台词。内心一阵无名火起，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目光越过林霏头顶望向走廊的尽头。

　　当初知道她被咬了直接一枪毙了多省事……当然这只是想想。他的内心无比烦躁，大脑却在思考着下一步对策。

　　等等……电梯门怎么自己开了……他的脑内拉响了警铃，死死盯着走廊尽头缓缓开启的电梯门。

　　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从里面走出，不，还有更多……两个，三个……

　　“有丧尸！跑！”

　　看着走廊尽头向他们走来的大批丧尸，井易大吼一声。一个两个他尚且能对付，面对着这么一群黑压压的丧尸，他的子弹也不够用。

　　三人回头看了一眼，从未见过这么多丧尸的她们瞬间头皮发麻。赵小雅的身体本能先于她的头脑做出了反应，条件反射地就拔腿往相反方向跑。却突然想到林霏腿脚不便，刚准备扶她，只见井易一把抱起林霏，八十斤在怀宛若无物，丝毫不影响飞奔的速度。

　　她和叶思祺立刻紧随其后。

　　林霏紧张地拽住井易胸前的衣服，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影响到他。

　　井易大脑飞速运转，商场地图如投影般浮现在脑海中。他快速搜寻出这一层安全通道的位置，前方左拐。

　　“这边走！”

　　然而，等他跑到安全通道前，却发现防火门的另一侧似乎被东西挡死了，在他的重踹之下防火门仅仅是活动了一下筋骨，依然稳如泰山。

　　“操！”

　　“怎么回事，打不开么？”叶思祺将门把手拉到了底，依然打不开门，急得她直跺脚。

　　叶思祺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一扇被他们忽视的小门开启，一个人头从门内探出：“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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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此时在门内一动不动地听着丧尸脚步声的原因了。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渐渐散去，门外终于归为寂静，门缝下重又透出柔和平静的光线。

　　当林霏放松下来时，才感觉到自己后背衣料全被汗打湿了。

　　其他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去，脚步声远去后，大家都长长地吁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谢谢你啊。”林霏轻轻地对身边的人说道，之前和井易的争执还让她感觉有些难堪。不知他是否也是这么想的，“恩”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卧槽，你们是怎么引来这么多丧尸的？”

　　孙骁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个丧尸就让他在这杂物间躲了一晚上，光是听听这群丧尸的脚步声都吓得他腿脚发麻。同时遇上这么多丧尸，这群人是挖了丧尸的祖坟吗？

　　“电梯里。”

　　孙骁志看了看回答的男人，之前借着门外的光打量了一下这群人，不禁感慨这男人艳福不浅，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三个姑娘围着。关键是三个姑娘各有千秋，都长得挺好看的，不过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小鸟依人的类型。

　　“我叫孙骁志。”孙骁志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

　　林霏等人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便又陷入了沉默。叶思祺看看各有心事的其他人，只好自己主动开口向他表达谢意，毕竟他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你，我们肯定没命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孙骁志看着叶思祺，在门外光线的映照下，少女白净的脸上还残存着两道银痕，恐是刚才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泪。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他内心恶犬乱撞，热血澎湃。

　　“没事没事，我只是做了大部分人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叶思祺奇怪地看着他通红的脸庞，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却也还是附和地笑笑。

　　“想好了吗？”

　　什么决定了没？孙骁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准备开口，只见井易步步紧逼，继续说道：“你总不忍心把无辜的人也牵扯上吧。”

　　林霏还没有回答，赵小雅就平淡地开口道：“我想好了。”

　　井易看向她。

　　“请你杀了我。”

　　“不行！”林霏抢先说道。

　　“霏霏，你还不懂么？”赵小雅冲她无奈地笑道，但是笑容却渐渐变成哽咽：“我不想伤害你们，我更不想沦为门外的丧尸那样没有思想没有尊严，甚至连怪物都称不上的存在。与其让我变成那种只会吃人的东西，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对我来说还是一种解脱。”

　　“等等……”孙骁志理了下两人的对话，不可置信道：“她被咬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赵小雅的话如一记重锤，敲打在林霏身上，将她从自己的世界中硬生生拉了出来。她看向屋内众人，叶思祺胆怯的眼神，井易警惕的眼神，孙骁志犹疑的眼神……以及赵小雅悲哀的眼神，种种目光化成实质性的重量，压在她心上，如有万钧。

　　如今门外丧尸环绕，门内一方空间，其余人的安危都关乎于赵小雅一人的去留。她真的要以一己私心拖累其他无辜的人么？她的挽留，对小雅来说只是一种负担吗？她只觉得一阵无力袭来，她一心想要寻求柳暗花明，却发现如今的局势是真的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你们来决定吧。”林霏把头埋在抱着膝盖的双臂之间，嗓子有些发痒。

　　井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松了口，有些意外。但此时他倒有些下不去手了，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担心□□声音会把门外的丧尸群吸引过来。

　　他正在思考还有什么一击毙命不至于痛苦的办法，一旁的孙骁志讪讪的开口：“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下……”

　　林霏眼睛一亮，迅速地抬起头，以为他能有什么治疗办法。只见他在身后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我记得就在这里……找到了！”

　　“或许我们可以先用这个办法防患一下，说不定明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发生什么的话，再说吧。”

　　林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绕了好几圈的尼龙绳，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但这个办法……真的可行么？

　　“我还有这个，双重保险。”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他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头盔，叶思祺喃喃道：“你是小叮当吗……”

　　“不，我是送外卖的。”孙骁志羞涩一笑。

　　光亮的黄头盔上，“美团外卖”四个字在光线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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