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乐园

　　过了几分钟，少女的哭声从嚎啕大哭转为了低声啜泣，但还是没有停歇的趋势。

　　井易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目光扫过一楼大厅——原先挤满了人的大厅如今空无一人。他皱紧眉头，看来这些人找新窝的速度还挺快。

　　他的视线又转向身旁的二人——林霏时不时瞟向哭泣的少女，眉头微蹙。而赵小雅则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怀疑人生之感突然涌上心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大义凛然地捡了一个病号一个潜在危险分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只会哭的拖油瓶……

　　经过一番深刻的自我反思，井易觉得自己最近的热心程度直赶居委会大妈，这与他的一贯作风有些不符。内心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升起，再加上时断时续的啜泣声入耳，无异于火上浇油。

　　“哭够了没有。”

　　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但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暗含的怒火。叶思祺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她循声望去，发现站在走廊尽头的男人此时面色和他的衣服一样黑。

　　“你想哭到半夜然后给他收尸么？”

　　林霏看着本已止住哭泣的女孩眼底又蓄上一汪浅浅的泪水，不禁无语地望了一眼井易。

　　不擅长安慰人的她向赵小雅递了个眼神，却发现赵小雅的思绪不知神游到何处，愣是没接住她的示意。她只好叹了口气，拖着瘸腿走向女孩。她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林霏绞尽脑汁，搜寻着自己十几年来安慰人的记忆，却发现相似经历寥寥无几。她只好努力摆出和煦的表情，放轻声音：“别哭了，如果他还在，相信他也不愿意看到你哭的这么伤心。”

　　话音刚落，原本只是蓄在少女眼眶中的泪水此时欲有夺眶而出的趋势。

　　林霏只觉得现在她的脑袋和脚踝一样疼，无奈道：“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你还是先和我们去安全的地方吧。”

　　林霏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少女看了看她，又胆怯地瞟了一眼面色黑如锅底的井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少女眷恋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几秒后还是站起了身，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握紧了拳头。

　　“谢谢你们。”

　　和林霏一起走上前来的少女怯怯道，井易瞟了一眼她，便转开了视线。

　　“走吧。”

　　虽然一路上没有丧尸再出现，但同样未见半个活人的踪迹。在寂静中，一行人无言前进。

　　叶思祺看之前身边的少女似乎走路有些不方便，便主动扶住了她的胳膊。

　　“……我叫叶思祺。”

　　突然被扶住的林霏身形一僵，她只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怎么灵活的腿更僵硬了。她看着叶思祺红肿的眼睛，最终还是抑制住了和陌生人亲密接触的排斥心理：“我叫林霏。”她又指了指前面走路的两人，依次给她介绍。

　　叶思祺点了点头，看井易的目光还是有些畏惧。

　　“我们要去哪儿啊？”叶思祺压低了声音问她。

　　林霏也不知如何回答，实际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口中“安全的地方”到底在哪。但井易似乎对大楼的布局十分熟悉，自始至终都不是漫无目的地搜寻着，而是目标明确地前行。虽然他没有告知她们具体的位置，但林霏隐隐觉得他应该会把他们带到安全区。

　　“跟着他走吧。”

　　……
　　在下到四层后，四人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铁门前。

　　“这应该是这三层的最大的货仓。”

　　井易向她们说道，却并不道明自己如何得知。

　　门从里面锁上，井易重重地拍打了几下门，喊道：“里面有人么？”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出一个警惕的男声：“你们是谁？”

　　赵小雅和林霏惊喜地对视一眼，急忙喊道：“我们是幸存者，可以放我们进去么？”

　　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内的景象：明亮宽敞的房间与破败的门外简直是两个世界，房间内货架重重，倒是与林霏之前待过的房间有些相似，但一眼便能看出这个房间经常被人使用。房内大概有二十余人，看见他们进来，纷纷或好奇或胆怯地打量着他们。

　　林霏扫视的目光突然停住，凝聚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她冷笑一声，还真是狭路相逢啊，

　　徐诚看着门口的一行人，暗暗叫惨，自己怎么又碰上这群煞星了！他的目光瞟向打头的井易，又偷偷看向井易身后的林霏，要是这个丫头说出自己把她和丧尸锁在一起的事，别人会怎么看他，他好不容易在这群人中树立起的威信怎么办？

　　井易与开门的人简单交涉过后，刚走进屋内，就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能放他们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说话的人，井易也不例外。看清是谁后，井易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那个女孩被丧尸咬过，她肯定感染上瘟疫了！”徐诚惊恐地指着林霏，声音颤抖，仿佛他看见了林霏被咬的全过程。

　　俗话说不怕狗，就怕反咬一口的狗。徐诚则很好地身体力行了这句话。

　　“你放屁！”

　　“我没有。”

　　赵小雅激动的反驳和林霏毫无波澜的陈述同时响起。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的话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丧尸瘟疫留给他们的阴影实在太大。成功引起人群的骚乱后，徐诚抢在赵小雅的辩驳前继续说道：“之前她和丧尸关在一个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丧尸的……”他的语气之沉痛，似乎对于林霏的经历十分不忍。

　　“明明是你把她关进去的！”赵小雅咬牙切齿地看着徐诚，他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的？

　　“小姑娘，你不能因为自己把房间钥匙搞丢了就污蔑我啊，我知道你也很难受，可这也不是你的错。”徐诚叹了口气，面向其余人：“在这个时期，我们必须谨小慎微。大家放心放一个被咬过了感染瘟疫的人进来吗？”

　　“我身上没有伤口。”在林霏身边的几个人细细打量了一下她，少女裸露的身体部分确实白净光滑，没有一丝伤口。

　　“那其他地方呢？你怎么证明？”

　　林霏攥紧了双拳，脸颊的温度渐渐升起。在这个没有隔间的屋子里，难道要她当众脱了衣服证明？何况徐诚的话纯属无稽之谈。她的目光望向一旁的井易，内心说不清是期待亦或是其他想法，只希望他能帮自己澄清，哪怕只有一句话。

　　然而，井易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徐诚和屋内的人。

　　林霏原本静如止水的心此刻也渐渐有了波澜，而徐诚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大家也看到了房间外面是什么样，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能随便放一个感染瘟疫的人进来么？”

　　屋内的人窃窃私语着，怀疑、探究、恐惧、冷漠，种种目光如针般刺向站在门口的四人。

　　“她的胳膊在流血！”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女人惊呼道，指的方向却不是林霏，而是——

　　赵小雅脸色煞白，她胳膊的伤口确实在往外缓慢地渗着血，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她和黑衣服融为一体的血痕。

　　面对众人的目光，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其他人更是炸开了锅。她本可以解释这是利器划伤，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泄露了她的内心，更何况她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此时的人们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更加厌惧这来路不明的一行人，仿佛他们和门外咬人的怪物是一个东西。

　　林霏这才如梦初醒，她怔怔地看向身旁的赵小雅。若不是徐诚，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但她的眼中却并无惊恐，只是迷茫。赵小雅目光与她短暂相触，随即便沉默地转开了视线。

　　徐诚也没有想到这一出，此时后背也冷汗涔涔。他想到这个之前还和自己纠缠的女孩竟然也被丧尸咬过，便一阵恶寒。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盖过了人们的议论声：“我们现在就来民主投票，大家来决定让不让他们留下。”

　　徐诚俨然一副领导者的架势，主持着大局。

　　“同意他们留下的举手。”

　　一屋寂静。人们你望我我望你，没有人举起手来。人们看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待人类，而是看待怪物的厌恶恐惧。纵使存在还残存怜悯之心的人，在窥探到形势后也打消了举手的念头。明智的人都知道，没有必要为了几个和自己无亲无故的人与大多数人作对。

　　然而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等待“民主投票”的是与丧尸不同的、四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只意识到纵然感染瘟疫的风险是百分之一，但若百分之一成了真，等待他们的便是百分之一百的死亡。

　　在大多数人的民主的面前，林霏四人面对的则是一场盛大的专制。

　　徐诚满意地环视一圈：“那么，不同意他们留下的呢？”

　　一个，两个，三个……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还有一些人选择了弃权。

　　井易的嘴角划过一丝嘲讽，而林霏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屋举起的双手，正是这一双双手，宣判着对他们的驱逐。

　　“看到大家的态度了么，不是我不想留你们…”徐诚无奈地叹气，眼底却划过一道精光：“不过如果你们两个可以证明自己没有被咬，倒是可以留下来。”

　　他指向了始终没有说话的井易。之前的仇怨自己可以既往不咎，毕竟，他的枪说不定还可以派上用场。

　　井易眼底如墨云翻滚，却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证不证明还有用么？我可不想赔上一屋人的性命。”

　　林霏神色复杂地看向井易，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放弃就在眼前的安全区。但她也未作言语，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地以为井易甘愿被她拉下浑水。

　　一直蜷缩在后面的叶思祺此刻也轻轻握了握林霏的手：“我和你们一起走。”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徐诚脸色阴沉地看着井易，最终咬牙切齿地开口：“让他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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