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乐园

　　林霏清楚地记得尸体摆放的位置，但原本的两具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只剩下两滩发黑的污血，延伸出两道惨烈的血痕。血迹淅淅沥沥，在地面上拖出歪歪扭扭的轨迹，分别从店内和店门口延至走廊拐角。

　　她咽了口唾沫，顺着血迹看向走廊的拐角处——离他们也不过几十步远。

　　井易似乎与她所想相同，两人对视一眼，她正欲开口，只听拐角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便是撞击声、关门声，嘶吼与尖叫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霏下意识地往前冲了几步，奈何力不从心。井易比她反应更快，长腿跨了几步就冲到了拐角处。快到转角处时他放慢了脚步，右手向后一探，摸上腰间冰冷的枪柄。但他又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并没有抽出手枪。
　　井易咬了咬牙，环顾四周。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锁定了角落里的某个物体。
　　很好，不用浪费子弹了。

　　林霏见井易在拐角前停住了脚步，对着墙壁飞起一脚，消火栓箱的玻璃应声而碎。
　　井易掂了掂手中的灭火器，不错，重量还挺称手。他如蓄势待发的豹子般微微躬身，警惕地移到了拐角的走廊前。
　　然而，待他看到发生了什么，呼吸也不禁一滞。

　　两个丧尸正背对着他，肆无忌惮地啃噬着一个人。依稀可以看出被咬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他一边嘶吼一边剧烈挣扎着，奈何架不住两只丧尸的围攻，身上已经血迹斑斑。
　　井易放轻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丧尸身后。一阵劲风过后，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其中一个丧尸应声倒下。另一只丧尸还没有转动僵硬的脖子，就被喷出的干粉糊住了视线。只听“砰”的一声，它也直直倒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井易看着倒在地上的丧尸，对准他们的头又毫不留情地给它们一人来了一下，看到它们一动不动后才扔掉了“十分称手”的“凶器”。
　　烟雾散尽后，他看清了那个被咬的男孩。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本该是最阳光肆意的年纪，此时却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原本白净的脸上布满血渍，四肢的血肉均被啃噬殆尽，露出牵连着筋腱的白骨，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完好的腿。

　　赶上前来的林霏看到这样一番场景，不禁有些不忍地别过了脸。就在目光掉转之时，一具丧尸的尸体映入眼帘——
　　丧尸的脸由于青筋暴起的扭曲肌肉，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但林霏还是从她的衣服和发型辨认出了这就是之前热情地给她推销衣服的导购小姐。

　　从被咬，到死亡、变异，林霏第一次真正地见到了一个好端端的正常人是如何变成这幅鬼模样的。然而几个小时前，她眼前这个躺在地上的“怪物”还和自己说过话，还有着工作和家庭，有着平凡却平稳的生活。
　　林霏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到底是什么瘟疫，才能将一个原本正常的人折磨成这样。

　　井易走上前半蹲在少年身旁，他皱着眉头打量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少年，结合他身上的伤势，恐怕……
　　躺在血泊中的少年翕动了下嘴唇，吐出一口微弱的气：“谢谢你。”
　　井易心情复杂地“恩”了一声。

　　身体的力量和血一起流失殆尽，少年吸了几口气，呼吸却粗重的有如生锈的风箱。
　　“我……喜欢的人在那里……”井易顺着少年微微抬起的手指，看向一扇紧闭着的房门。他在场的这几分钟，这扇门后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声响。
　　“请你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然，她又要哭了……”

　　真的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么丑的样子啊……赵言培无奈地牵了牵嘴角，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他为数不多的力气，他的呼吸更加艰难了。
　　在涣散的意识面前，身体上的疼痛也不是那么明晰了。赵言培现在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关门前少女浸满泪水的双眼。
　　可惜这次不能给她擦眼泪了……

　　“虽然知道很厚脸皮……但是请你……能不能替我照顾她……”
　　井易一言不发，他不是漫威里的超级英雄，怀天下为已任路边捡个人都救。非常时期，保全自己是他的首要选择，何况他还带了两个拖油瓶……但是看着少年眼里充满恳求却快要熄灭的光，他还是按捺住内心的烦躁，重重地“恩”了一声。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复，赵言培终于放下心来，强行抑制的昏沉睡意此时如海啸般袭来。在视线被黑暗覆盖前，他眷恋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那里面是他喜欢的女孩啊。

　　少年停止呼吸后，半晌，井易才站起身来。
　　林霏不知道少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但看着井易少有的肃穆神色，她一时也觉得喉咙微涩。
　　井易只是肃穆了几秒，便一把扯下外套，他脱衣服的动作虽然粗暴，但将外套盖在少年身上的动作却十分轻柔，仿佛给少年覆上的不是衣服而是羽毛。
　　但他的外套只能堪堪盖住少年的脸部和上半身，少年露出的腿骨仍然森森可见。
　　赵小雅见状，也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覆盖住少年的下半身。

　　井易走到紧闭的门前，转了转门把，门从里面锁住了。他抬起手准备敲门，手却在空中停住，又迅速地放了下去。
　　“叫她出来。”
　　“啊？”林霏看着一脸不耐烦看着自己的井大爷，还没反应过来，这厮又抬起手重重地敲门。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

　　“出来吧，丧尸已经死了。”
　　……里面有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过了一会，门内传来缓慢的开锁声。但门后的人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半天才拧开了门，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

　　从赵言培把她推进这扇门告诉她不要出声后，叶思祺便听话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吸引两个丧尸的注意力，明明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明明知道他现在处境危险……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在被反锁的门内，紧握着门把无声地流泪。
　　她听着门外的嘶吼声、啃噬声、击打声，直到一切归于寂静。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却自始至终都听话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听话地没有开门。
　　和他在一起时，她手指被划伤了要哭，考试分没他高要哭，赵言培总是说她为了一点不相干的小事就哭鼻子，但是他知道吗，今天她的眼泪都要因为他流干了。

　　他和她本来要去看的电影叫什么来着……？
　　叶思祺的思绪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着，实际上，她的大脑已经麻痹，放空得有如一片茫然的寂静。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和男人说话的声音。

　　叶思祺先是拉开一条门缝，从缝隙里看到神情肃穆的男子和地上丧尸的尸体后便一把拉开了门向外冲去。
　　但她看到，地上有三具尸体。
　　其中一具被衣服盖得严严实实，但还是露出了一截短硬的发茬。
　　曾经她用手摸着赵言培的头发，说他的头发像扎人的刺猬毛。
　　“我是刺猬你还敢摸我。”赵言培斜睨她一眼。
　　“因为我也是小刺猬啊！”她臭不要脸地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

　　井易看着愣神的少女，不知如何开口。要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安慰被打击的花季少女啊？心下正烦躁时，叶思祺却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掀开盖在少年身上的衣服。
　　他还未做出反应时，已经有人比他反应更快地摁住了少女的手腕。
　　叶思祺的头脑都慢了半拍，这才看向拉住自己手腕的人——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清瘦少女。
　　清瘦白净的少女面无表情，眼底却浮现出淡淡的担忧。
　　“别看。”

　　叶思祺吸吸鼻子，咧了咧嘴角：“怕什么啊，他最丑的样子我都见过。”说完便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向前走去。
　　林霏身形微动，却被井易按住了肩膀。
　　“让她去吧，迟早要面对。”
　　说完，井易便迈腿向走廊外走去。他实在忍受不住这种感伤粘稠的气氛了。
　　林霏与赵小雅对视一眼，也悄悄向外走去。但林霏仍然留神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就在他们走出几步后，跪在地上的叶思祺终于忍不出爆发出一声咆哮。
　　仿佛要将深埋于胸腔的哭喊都在此刻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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