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古代的男人

　　董舜最近迷上了古装电视剧，每天一吃完晚饭就准时守在电视机面前收看《倾城贵妃》，还看得目不转睛，韩允真是想槽都无从着手。

　　她一向是瞧不上国内这种打着“女性自强自立”旗号的玛丽苏大戏，不必提那千疮百孔的剧情，光是那满屏花花绿绿，缭乱如孔雀羽毛的配色都让人丧失了观看的欲望，都不知道董舜是怎么看进去的。

　　这天她追的漫画没有更新，只好百无聊赖地啃着苹果也在旁边凑着看，看了半分钟就想去撞墙，转头去观察董舜的反应：他腰杆挺得很直，神色平静，像是在聆听夫子讲书一样认真。韩允痛苦地翻了个白眼。

　　等到片尾曲响起，董舜扭头看韩允，却发现她正严肃地看着自己，问：“董先生，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董舜点点头，“这集里优伶们的言辞说话有十九处错误，物件摆放有十一处错误，其中连皇帝的佩戴都有问题，若是从前，臣子们看了定要上书提醒的。”

　　韩允瞠目结舌。

　　董舜问：“怎么了？”

　　韩允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大佬你真是太专业的。”

　　“这没什么，我们家中礼仪教导很严格，平日若是哪里做得不对，是会被长辈训斥的。还有……你有时喊我‘大佬’，是什么意思？”“佬”字含轻视意，加个“大”更是加重了，可是每次韩允说这话的神情又不像是骂他的，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呃，就是表示你特别厉害啦！”

　　董舜这才放心，又诚恳道：“那你也是大佬了。”学到一个表扬人的新词，他迫不及待地用在了朋友身上。

　　“……谢谢。”

　　董舜看今天的剧已经播完了，关掉电视准备去洗澡，却被韩允叫住，回头问：“怎么了？”

　　韩允神情颇为尴尬，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董舜又坐回沙发。

　　“那个……就是……就是……”似乎是非常棘手的事，韩允揉着头发，难以启齿，很是纠结一阵后还是痛快地说了，“我前男友回来了，约我见面，所以我想拜托你假扮我新男友去撑门面。”

　　“男友”这个词董舜天天在稿子里见，他一开始还无法接受现代人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但如今也渐渐坦然接受了。

　　“可是……”他不解地问，“他约你见面，为什么需要我冒充你男友呢？”

　　韩允的情绪登时变得有点激动：“因为他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他的新女友多么漂亮多么优雅，我不带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去实在太没面子了！否则他说不定还以为我在痴心地等他回心转意！”

　　“可你确实没有再找男朋友啊……所以你真的是在等他回心转意？”

　　“怎么可能！”韩允大怒，“我是觉得一个人过得挺好的……再说了，现在不还有你帮忙搬东西修灯泡吗？”

　　“……好吧。”董舜稍微理解了，点点头，“那为什么他现在不是你的男友了啊？”

　　韩允冷笑：“那是因为他劈腿。”韩允的前男友去美国留学，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韩允等自己，没想到一年时间不到，他就勾搭上了在同一个学校留学的白富美，一年之后才跟韩允摊牌，此前大大咧咧的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别提多恶心了。有段时间韩允还天天去翻渣男新女友的空间，有一天居然收到腾讯恭喜她们获得了“空间挚友”标识的讯息，估计对方当时也是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寒。

　　董舜听完她咬牙切齿的讲述，并没有表现出与同仇敌忾的义愤，似乎还挺高兴的，“此子为人卑劣，早点远离于你甚好。”

　　韩允总觉得他应该陪自己一块打骂渣男才够义气，不想他反应如此平淡，但转念一想实在不能强求一个古人和自己能够发生强烈的情感共鸣，也就不那么委屈了。

　　董舜又说：“冒充你男友的话，我没意见，可是万一你的父母知道了，会不会误会什么？”

　　韩允摇头：“他们在老家呢，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那好，我答应了。”

　　韩允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事成我请你吃饭。”

　　董舜笑道：“不用，我天天住你家吃你做的饭你也没收钱啊，只不过比起让你赢了你男友，我更希望你能真正找到自己的良配，为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而开心。”

　　韩允怅然道：“可惜良配难得啊。”

　　·

　　周六晚，韩允挽着董舜的手姗姗进入订好的包厢。董舜拉开椅子让韩允落座，自己则在她旁边坐下。

　　韩允的前男友叫程栩，模样周正，有那么一点风流的潇洒，韩允上大学时就是因为这点与众不同的潇洒对他产生好感，现在为当时的肤浅羞惭得无地自容。

　　韩允端着礼貌得体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说：“不好意思，刚才看完电影，来得路上有点堵，迟到了。这就是董舜，我男朋友。”董舜微笑着跟程栩和他的女朋友任妱问好。他相貌俊朗，不是帅得惊天动地那卦，但因为士族氛围的熏陶，举手投足自有一份浑然天成的温润贵气，那一身并不昂贵的衣衫都被他穿出了高级定制的感觉，程栩的一点粉面油滑相比之下就不怎么够看了。

　　人在对比的尴尬下总要想方设法找回点场子弥补失去的颜面，气质不够那就银子来凑，程栩大方地说：“没事，来了就点菜吧。这家店是百年老店，东西都是地道的，你们随意点，可不许替我省钱。”

　　韩允在心里冷哼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将厚重的菜单接过，推到董舜面前，轻声道：“你点。”

　　董舜没有推辞，翻开菜单，细看一番，点了几样平常的小菜。程栩听罢笑了：“你也太会替我省钱了，这都是家里吃得到的，换几样招牌菜吧。”

　　董舜慢条斯理地解释：“程兄有所不知，这几样菜看似寻常，却是最考验功力的，这家饭店担不担得起它的名头，全看这几样菜了。”程栩头一次听这理论，一时想不出什么应答的话，只好笑道：“你的见识倒是不同寻常。”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才是请客吃饭煞煞韩允的，怎么现在弄得董舜像是纡尊降贵赏脸的？

　　韩允见程栩面色稍显不豫，在心里为舜哥疯狂打call！

　　程栩赌气似的连点几道大菜，韩允说：“够了够了，才四个人，吃不完的。”他犹嫌不够，任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叫他别点了。

　　董舜劝道：“程兄，‘肉虽多，不使胜食其’，吃饭适量精细就好，不必过于追求奢靡。”任妱浅笑道：“董先生真是博学。”

　　“不敢当，自幼家中如此教导而已。”

　　程栩一言不发勾完菜，服务员进来拿了单子，让他们稍候。

　　点菜过程中程栩显得小家子气，此时一心想挽回些面子，同董舜谈房谈车谈家中产业。

　　董舜家大业大，但他对于家中经济钱财之类不怎么理会，只往一般说：“至于车舆之类，适宜出行即可，我倒是更喜欢养马。”

　　程栩大喜，他最近赶潮流，努力向贵族靠拢，也学着骑马养马，于是问董舜养马的情况。董舜祖父辈也都爱马，家中更是有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他本人又是长安青年中骑术数一数二的好手，当下侃侃而谈。程栩听得入迷，此前一起玩的朋友中没有那个像董舜一般精通此道，因此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到菜上来了还想听他讲。

　　程栩对董舜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殷勤地给他夹菜，“这是你刚刚点的，看看这家百年老店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董舜每吃一道，依照他的请求粗略点评几句，程栩便也跟着尝一口，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看程栩被董舜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韩允都要怀疑下一秒他是不是打算跟董舜告白。

　　压轴的金错鱼终于上席了，取此名是源于这道菜要求刀工繁复隽丽，呈上来果然是花团锦簇的，可称为工艺品。

　　韩允率先动筷，吃完大赞：“嗯，好吃。”程栩责备似的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她怎么能先吃，应该由他男神先品尝点评啊。韩允看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虚，转而在心里咆哮：拜托大哥，你女朋友还在旁边看着好伐！你这么深情款款地望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同性是要闹哪样？

　　董舜在程栩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一口，放下筷子平静地说：“忘记放醋了。”任妱听罢也吃了一口，咽下去后和发懵的韩允对视一眼，“没有吧？我在别的饭店也吃过这道菜，味道一致，做得挺好吃的。”

　　董舜轻轻摇头：“醋是这道菜的点睛之笔，少了它便是失败之作，韵味尽失。”

　　韩允和任妱听得不觉明历，程栩倒是始终如一地站在他这边，“董兄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不如问问做这道菜的师傅吧。”言毕便招来服务员说明缘由，希望请掌勺师傅来问问究竟。

　　这家饭店原来的大师傅已经退休了，接替他的是弟子，新师傅闻言进入包厢，吃了一口，坦言道：“果然是忘了放醋。”他钦佩地看着董舜说：“这位客人舌头够刁的啊。”回厨房又新做了一份，亲自给他们端来，等董舜发话“这回是对的”才回去。

　　韩允吃了新做的，感觉和之前的压根没啥区别，心下咋舌：董舜的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

　　一顿饭真是吃得一言难尽，分手时程栩还要了董舜的联系方式，满面春色地说：“以后常联系。”一旁的韩允心情无比复杂。

　　在回家的地铁上，董舜卸下了翩翩贵公子的身份，懒洋洋地说：“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是没丢脸，”韩允皮笑肉不笑地说，“你都让我前男友变成你头号迷弟了，也不怕任妱砍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