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

　　第十章
　　离忧醒过来的时候天才刚亮。她不是自己醒的，是被外面嘈杂的人声硬生生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压抑着心中排山倒海般翻腾的起床气，就着半透的窗纸透进来的朦胧微光，把自己挪到了窗边，用力推开了窗，想看一下到底有什么能让众人放弃
　　温暖的床塌，大清早跑到街上鬼哭狼嚎的？
　　街上聚集的人不像离忧想象的那么多，大多数人也都同离忧一样打开窗或门探了个脑袋观望着，顺着他们望着的方向看过去，是几个明显也是匆匆起床披了件外衣，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挽的妇人拉着一个只穿了一件里衣，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女人哭嚎着什么，离忧听不清楚，只有那哭声是实打实地传了过来，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得令人不忍再闻，那几个妇人也一边抹泪一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四周街坊嗡嗡的议论声同那几个妇人的安慰声同哭声汇成清晨第一锅扰人清梦“鼎沸”人声。
　　离忧看了一会，皱着眉关上了窗。人间事事无常，都是天命，无可奈何，又奈之如何？她自是跳出天命，看遍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早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波澜不惊了，可是，对于凡人来说，她知道，自己这纯属活得太久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美梦被吵醒，也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离忧收拾了一番，打算今天就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就看沈逐的意思了。现在自己的事已经差不多忙完了，等他安定下来，她也要回天庭去了，毕竟她可是被天帝半幽禁的人，不能总是在人间游荡着，若是被他发现，少不了又整点幺蛾子收拾自己。
　　来到沈逐房间门口，手刚碰上房门，门就开了，离忧保持着半举左手的姿势同沈逐对上了眼。他目光微沉，面无表情，明显还沉浸在起床气里不可自拔。
　　离忧才突然意识到，跟沈少爷比起来，自己被吵醒的那点不爽，明显是小巫见大巫，毛毛雨见大暴雨啊。他可是在被院里的鸟吵醒之后能干得出来让仆人捅了所有鸟窝的缺德事的人啊。
　　看到离忧，沈逐神色好看了一些，“你也起得甚早。”
　　“呵，彼此彼此。”离忧应到，又说，“小弟想今日离开，不知大哥意向如何，不如去用点早饭，边吃边计划接下来的行程，怎样？”
　　沈逐点了点头，关上房门，率先走向楼梯。
　　他们在客栈斜对面的一家馄饨摊点了两碗葱油馄饨，胡子花白的大爷背微驼着，一边叹气一边往冒着热气的骨汤里下馄饨。一早上都没什么生意，所有路过这里的人都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跑过离馄饨摊不远处的一个巷口，离忧回头看了一眼，那正是早上喧闹的地方。
　　大爷端上馄饨后，便转身回去收拾东西，早上没什么生意，他本来打算收摊了，没想到还有离忧他们两个人来吃馄饨，成了一桩生意。
　　骨汤香浓，葱花碧绿，雪白的馄饨轻盈地在汤水中飘荡着，轻薄的粉皮白里透红地裹着紧实脆弹的肉馅，一口咬下去，鲜美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沈逐从来没吃过这般普通的食物，在下口之前表情虽然在外人看来正常得很，可是离忧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嫌弃，可一口与之后，他的表情变了，眉毛轻挑了一下，微垂着的眼睫轻闪了几下，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意味。
　　离忧咽下最后一个馄饨，抬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看见沈逐碗里还有好几个馄饨，刚想嘲笑一番沈少爷连吃个饭都不急不慢，带着一腔子贵少爷慢条斯理的气派，那边收拾东西的大爷因着心神不宁，撞到了案上的筷子笼，一把筷子天女散花似的落了一地，几根还飞到了离忧的脚下。
　　离忧弯腰拾起脚下筷子，站起来，帮忙收拾这一地的残局。
　　大爷很是感谢，他把筷子收拾好，苦笑着：“上了年纪了，手脚不灵便，真不如你们年轻人了。多谢了，小伙子。”
　　“馄饨好吃吧？看你们面生，又从客栈出来，是外地人吧？要知道在曲水镇，我高老头的馄饨可是一绝，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这镇上有多少人是吃着我馄饨长大的，每天早上都会来一碗，怎么也吃不腻。”大爷得意道。
　　离忧回答道：“味道真的很好。”又问，“可是今天怎么没人？”
　　大爷叹了一口气，“哎，别说了，那事太骇人了，打这过的人要么绕着走，要么跑着过，谁还愿意搁这里吃碗馄饨。”
　　那事？离忧有些好奇，追问道：“怎么了您给说说吧。”
　　大爷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您就说说吧，我们马上就要走了，知道了也没什么，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还会到处跟妇人似的嚼舌根吗？更何况我们兄弟立志走遍天下，也许将来会著书记下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您真不想被记录在我们的书里，让后世的人看到吗？”离忧恳求道。
　　大爷神色有些松动，他转头看着沈逐，沈逐看了离忧，后者狠狠使了个眼色，他连忙也点了点头，说：“是啊。”其实他也有些好奇，所以眼中满是真诚。
　　大爷坐在了离忧先前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讲。
　　离忧和沈逐并排坐着，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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