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可是眼前的小夕，正用满是恶意和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如同一串地狱之火，箭一般燃烧过来。那样的表情，在以后的很多年，都如一场梦魇，成了白羽琳心中的阴郁。

　　“和我互称为好姐妹，故意让我和小道士走近，让我在皇室里承受了各种鄙夷的指指点点。在我难过的时候你不管不顾，然后和□□的那个男的混在一起。我真的是看错了你！”小夕握着还在滴血的短刀，眼睛瞪着很大，眼中的厌恶代替了以往的澄澈单纯。

　　白羽琳捂着流血的肚子，张大口呼吸，肩膀颤栗。比腹痛和丧儿痛更为剧烈的，是小夕如今视她的态度。她不知道如何去辩解，方才听到的话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泯灭了她的心志。

　　不见小夕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吧，误会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你表面装地如此圣洁不沾纤尘，背地里却干着令人万分鄙夷的事情，我差点就被你骗了！枉我以前对你那么好，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你却最让我伤心。我才发现你的心机如此之深！我还知道了你那一年紫云斋事情的真相，你当时原来是演了一出戏，蒙骗了各大门派！你简直太可怕了！我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白羽琳惊愕，连呼吸就停滞了。

　　小夕这个一直黑与白、对与错分得绝对清晰的人，她看世界的眼光就如同孩童一般，有着绝对的分割线。她当年的情况对于小夕来说，如论如何也是不能理解的吧。从接触小夕开始，白羽琳就知道小夕是这样的人，爱与憎绝对两异。然而真实的世界上，很多事情难以界定清楚对与错。

　　可是，以前她说出那件事的时候，小夕分明是尝试着去理解的啊！

　　“小夕......你听我解释......”白羽琳哭了，手用力撑在地上一寸寸爬过去：“小夕，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没有问我就这样认为了了？小夕，这半年是怎么了，我们都没有见面，为什么你就变成这么想我了......小夕......”

　　居高临下的宫装女子看着地上的人，表情抖动，神情复杂，立刻退后几步。

　　“以前我尝试着去理解你，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看你的时候和看待别人的眼光不一样，我觉得你会有自己的理由。后来这一年，我渐渐知道了很多事情，才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太复杂的人了，你对我说的事，也是真假参半，可能也只是万分之一，真是复杂得我都头疼！”

　　“我才知道，我究竟认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当初真是选择错了，看人也太简单。”

　　“小夕......”白羽琳终于爬到了她的脚下，艰难地将手伸过去，去抓她的裙子，想竭力要唤醒她。

　　她分明就是她的小夕啊，这是怎么了！她甚至想着这一切肯定都是幻像，有个精通巫术的人正在某个地方施法，将小夕换了一个灵魂，又或者是自己正在做最可怕最真实的噩梦。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知道是风沙糊了眼，但是泪水太多。眼前恍如梦呓。

　　“这腹中的孩子就是那个□□男的吧，你真是让人觉得恶心！把我置于那样的情况，自己却在干什么事呢！真是败了讲武堂的门风！”小夕鄙夷地躲开了白羽琳伸过来的手，发出冷哼声，脸上是白羽琳完全陌生的神情，是看着最憎恨之人的神情。

　　如果以前的小夕有多明艳纯真，有多美好，象征着这世间绝对的善，那眼前的这个人则有多可怕。

　　——那是绝对的正与反。

　　反差得如同白天与黑夜，天堂与地狱。

　　这就是小夕吗？任何绝对的事情、绝对的人，都有绝对的两面？

　　因为单纯到极致、简单到极致，所以才会如此。

　　“不！”白羽琳尖声大叫，手抓到小夕的裙角，“小夕你误会了！误会了！”

　　白羽琳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绝望哀嚎起来。绝色的宫装女子愤恨地踢开那只血淋淋的手。

　　“哪里有什么误会，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这段时间，我渐渐从迷茫到确定自己不喜欢你，再到讨厌你厌恶你，我挣扎了很久很久，以前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也觉得不好了，也不知道你背后会想些哪些事情，会做哪些事情。”

　　“一想到你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复杂一面，表面与实际有太多不同，我就觉得毛骨悚然。我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以前会喜欢你！别再装圣女了，大家商量要去剿灭辟天教的时候你在哪里呢？是去和那个男的通风报信吗？然后再演出一场更大的戏，比那一年的还要大？呸！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羽琳震惊地看着小夕，无言，只觉得全身冰冷，身上一层一层被冰水当头淋下。

　　“白羽琳！不要这样悲惨地看着我，只会让我更鄙夷你！我杀掉这个孩子，也是正义之举，谁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会不会继承你们两所有的阴险？我不杀死你，是我心慈手软，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

　　“但是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免得再恶心我！讲武堂我也再不会去了，声称每个人都是清清白白的背景，却有你这样的人在！现在有你的地方，我都觉得恶心，还何况那小道士也在，我也是再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夕阳下，小夕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背光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整个阴影。

　　白羽琳痛得神志不清，身下湿热粘腻的液体不断流出来，汹涌至极，腹中的生命早已逝去了吧......她圆睁着眼，看着那个那个绝色女子的黑色影子渐渐小了下去。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仿佛身体上有无数个洞眼，吹入骨髓，吹入每一寸肌肤，寒冷地快没有知觉了。身体僵硬，眼睛无法视力物。突然发生的一切如同天幕坠落，灭顶而来。倒在血泊中的白羽琳在风中昏了过去。

　　小桃抱着浑身发抖的白羽琳，看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身体一直在发抖，脸色苍白如死，额头上沁出了大片冷汗。她的身体十分冰冷，如同刚从冰水捞出来的一样。

　　小桃一阵心疼，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怀中的女子。

　　等白羽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小桃并不在旁边。然而方才的睡梦中总有一个温暖的环抱，还有呢喃轻声的温柔语言，让她十分留恋，就如同孩童时期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踏实。

　　身上也暖和和的，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她直起身子，左顾右看，正迎上角落里小桃亮晶晶的双眸。小桃笑嘻嘻地冲白羽琳笑一下，继续双手扣着下巴看着躺在旁边草堆里的黑衣男子。

　　真是头疼啊，一个好了，另一个不行了，另一个还没好，这一个又倒下了。

　　小桃无奈地看着坐起身的白羽琳，叹了一口气：“姐姐，我为了安慰你，把大哥哥关门外了。后来才发现大哥哥在外面昏倒了，还吐了一堆血。他现在是特别虚弱的时候，你肯定是刺激到他了，不然不至于在原地昏倒啊！就是和你说话站过的那个地方。姐姐，你不过来看看他吗？”

　　正说着间，原本昏迷着的人猛然间一抖，睁开混沌的眼睛，看向小桃的视线处。虚弱的男子挣扎着要起来，小桃连忙去扶。

　　对面的白羽琳不自然地一抖，立刻别过头去，装作整理自己的衣服。

　　小桃眼看着又入尴尬的氛围，在中间摇了摇头叹着气，喃喃念起诗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小桃念得极轻，但在寂静地房间里却是清晰的很，两人缄默不语。

　　白羽琳瞪着眼睛看小桃，怪她怎么这个时候念起这种不合事态的诗句。

　　“大哥哥。”小桃故意不去看白羽琳，打破了沉默，“你身上的毒我真的是想尽了办法，我目前还不能彻底帮你解毒，但我已经有办法帮你延缓发毒了。现在的你，是不是一年要发好多次毒？”

　　月影一直呆滞地看着白羽琳，忽然间听到小桃话中的解毒，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眼露惊讶。

　　噬骨丸的毒是何其的诡异，辟天教从立教至今，根本没有人可以有能力制造终生解药。当年制毒的人已经逝去，只剩下大批的毒药和制毒的方法记录，根本没有有关解毒的记载。终生解药现早已寥寥无几，拿到一颗比登天还难。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在几天内就可以让这种毒延缓发毒，已经算是奇迹了。

　　他点了点头，语气虚弱：“这几年每次发毒我都以内力相抵，身体损耗也越来越大，现在一年会不定地发毒数次，很多次都是猝不及防。”他顿了顿，眼中忽然间闪起凌厉的光，“你可知道这种毒是在什么组织中才会有？只怕你救我之后会很后悔。”

　　小桃摇了摇头，目光却是笃定，“每个人的处境很多时候并非自己所愿，或者根本没办法有其他的选择。就如同每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一样。我何必去介意大哥哥是什么组织的人呢！你肯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万分肯定。我只是觉得认识大哥哥比较晚了，否则有我在，你早就可以减少很多痛苦。”

　　小桃的话让月影微微一怔，这个年龄尚小的女孩，一些想法通透地完全不逊色于经历世事的长者。

　　“你......这么确信我不是坏人？”月影看着她。

　　小桃用力点头，发出轻盈的笑声，“在我第一次看到大哥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啦！你那么着急的样子，还有说到自己心上人时的神情，无论是做过什么样的坏事感觉都可以被原谅。”

　　小桃看了一眼正发呆着的白羽琳，“这个姐姐就是你的心上人对吧！”

　　白羽琳发现对面两个人刹时又都看向了这边，窘迫不已，立刻起身去了门外。

　　小桃吐了吐舌头，“姐姐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月影的脸色暗了下来，望着白羽琳走出的方向，眼中如万丈深渊，燃烧着一种绝望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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