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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霜历30年12月25日
从十来年之前说起的这一段孽缘终于有了结尾,这就是回忆。
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的场景——
主人家留作招待的男侍应忽然走上前来,递给闻家驷一只包装精美的礼袋,闻家驷点点头,客气的递了小费。闻家驷也不讲话,径直把礼袋送到寒霜面前。寒霜一愣,转过头来看他。“这是作什么?”
“生日礼物。”他抬起下颌,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寒霜只当是历来庆生辰的一种形式,便照办了。里头是一只小一些的红丝绒盒子和一本精装的书籍。书脊上印着字,是毛姆的《面纱》。她把丝绒盒子取出来,手却不自觉的微微打着颤,有些了然,但总是莫名地畏惧。她本想小心翼翼地悄悄看一眼,哪知这盒子啪嗒一声便打开来,连深藏地心思也暴露无遗。
赫然是一枚戒指。
闻家驷忽然郑重其事的单膝跪地,握着寒霜的一只手,向她求婚。
都说订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钮扣是扣留不放的预兆。
寒霜此时的头脑里,情思弥漫像个北风飘雪片的天空,她的那种慌乱间犹疑排斥的眼神,甚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闻家驷这一颗心直沉下去,挤紧作痛,然而还是定定地望住她。
太阳暖烘烘的,围坐的几人见是这样的光景,屏声静气,却都恨不得立马逃开去。
一刻钟之后。
荣佳看着闻家驷远去的背影,皱起眉头,摇撼着犹自怔愣住的寒霜的小臂。“为什么不答应?”
戒指还给了闻家驷,她只收下了毛姆的《面纱》。
寒霜回过神来,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一截皓腕,开口却是“那你又为什么不离婚?”
她知道荣佳婚姻里的那些伤痕,知道她丈夫的恶劣之处,也知道家庭生活中的那些琐碎就快要逼疯了荣佳——几年前还会同柳林一起为她详陈利弊,如今反倒无话可说,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荣佳默然,脸色异常的憔悴,仿佛她体内正紧绷着一根弦,随时等待着崩裂与毁灭。
寒霜看她那样子,也就不再作声了。
柳林提议先行离开,说要让她们两个跟她一起回家姐妹淘,喝酒,聊天,看电影——不拘什么电影。
才走出大厅,便遇上了蜂拥而至的媒体。
为了陈齐强被捕,身败名裂,而探听他昔日死敌张寒霜的态度。
“人们总说,要首先击毙女恐怖分子,至于男恐怖分子,他们优柔寡断,贪生怕死,而女人不这样。”
她冲着镜头一笑,“感谢陈先生。”
调酒器在摇荡中响了一两阵,寒霜歪在软垫沙发上,头搁在靠背的上沿,抻着脖子往柳林新置办的吧台处看,“你什么时候还学了调酒?”
柳林得意的扬起嘴角,“上个月报了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一面端着酒走过来,一面又不经意的提起,“说真的——你为什么不答应了他?难道你跟我一样,是不婚主义?”
说的还是几个小时前才发生过的订婚一幕,荣佳好奇的凑过头来,寒霜却支支吾吾了一声,从手边拖过来一条绒毯,覆着半身。
“这几年来我也在成长,也在学习。你问我,拒绝婚姻吗?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独身主义和不婚主义我都有所了解,但我,以我目前的这种心智阅历,我还无法立即就给自己盖棺定论,这不符合人性。人是会变的。”
就像八岁的时候觉得小神童好吃,十岁又喜欢上巧乐兹,如今却更爱梦龙……
“都知道生活中只有两种悲剧:一个是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另外一个是得到我们想要的。我当然很想跟他在一起,很想很想,所以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悲剧。”
“可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荣佳从柳林手里接过高脚杯,不解地皱起眉头。
“可这三年里面,我们根本不常见面。因为距离才保持了新鲜,我无法想象——如果以后我们要朝夕相对,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会不会互相厌倦?会不会互相伤害?”
她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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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30年12月28日
“我付的报酬很高,从不拖欠,而且我知恩图报。”
寒霜想把陈韬拉拢到致同,他却没同意,说一山不容二虎。
利用了别人,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这不符合情理,良心亦过意不去。寒霜见说他不动,只好答应还给他从前永华事务所的一个大客户。
经过陈齐强一案后,永华元气大伤,内部矛盾本就重重,一下子所有的沉疴旧疾都冲破了桎梏,像潘多拉魔盒一样的显现出来。走的走,散的散,业务亦撤了大半。
陈韬没再推辞,带着寒霜送他的重要客户,借此重新回到了永华,换得一个合伙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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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30年12月30日
最近我和驷男交换手记交换的很勤快,毕竟谁又有偷窥的八卦心理,活在世上,我们影子亦不能免俗。
但其实我只不过想知道闻家驷被拒绝了求婚之后的心情,哪知道会看到这么大快人心的一幕。
甚至我写下来的时候都还有些窃喜,若是言语间有什么出入,或描述不当,还请见谅,见谅。
“真理,有些事我要和你探讨一下,关于下一年你要接的戏和你的曝光率。”闻家驷站在片场门口,双手随意的插进裤袋。
孙真理愣了一愣,下意识的说了“好……”
“那么你听好了。我要你以后停止接戏,停止一切访问,停止在网络上传播关于我和她的任何流言。”
“家驷,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她惶惑的睁大了眼睛。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你自己也明白。”
孙真理的脸色变了变,胸脯起伏的有些快,呼吸却是刻意压抑住了的。“我……我不明白。”
他无所谓的点点头,却随即冷笑一声,从裤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那你还认识这人吗?”
孙真理一下子大惊失色,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照片上的人正是孙真理这些年来雇佣的网络推手,他和他背后的团队,带动了一起起的舆论风波,伪造的照片,出格的言论,侮辱诽谤,都出于这同一团队。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这个......”孙真理忽然像是卸下了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惨然一笑。
“你骚扰寒霜,威胁我的女人。你参加节目,出言侮辱诽谤我的女人。你找团队,抹黑我的女人。我知道你对我有恩,也知道当年,如果不是你们孙家对我母亲和我的帮助,没有你们那些年的慷慨解囊,绝对成就不了今天的闻家驷。也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走不出那间公寓,今天也绝对不能人模人样的站在这里……可是为了保护她,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孙真理默然的昂头看着他嘴皮的掀动,听着耳畔他的谢意与威胁,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多少年强撑着的卑劣都散做灰飞,她好似倦极的叹了一口气,生硬地扯了两下嘴角,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
“好……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可是你……”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又咽不下,梗在舌尖。
“钱我已经转到你账上,我在正久的股份,移出了一部分给你,手续已经办妥了,只等你签字。这些,足够你往后富足的生活。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再感激也不必回头。
人情的往来是没有尽头的莫比斯之环。他转身便离开,在他们之间利落的划下了一道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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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30年1月16日
周近贤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隐隐感觉到了正久即将发生的巨变,竟忽然做出决定,从美国飞了回来。
闻家驷得知这一消息时,周近贤已然抵达了海关。
“怎么办?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计划——”寒霜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颤抖。
“我想他应该还并不十分清楚,就因为不清楚,所以才要亲自下场,探探虚实——否则他这一趟回来,我倒是很乐意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五十三条念给他听听。”
寒霜怔了一怔,随即领悟过来,第三百五十三条——关于引诱、教唆、欺骗他人吸毒罪;强迫他人吸毒罪。
她却总有些后怕,不由得握上了他的手,“我说——既然你喜欢摄影,就去摄影,不开公司了,好不好?”
他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的拒绝,“不。”
他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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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30年2月2日
周近贤回国已有半月,期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寒霜却反而在这一片平静中攫取到了一点暴风雨将来的腥气。
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于是便竭力劝说他是否能够避避风头。
若只是一般的商战,她当然不怕,她自己就是斗士,并且越挫越勇。可是周近贤,却早已不是当年烟霞山下皮着脸大大咧咧开着大家玩笑的没心没肺的男孩,追本溯源,似乎从他出国以后一切就都变了,变得厉害,变得惊心。
这样没有结果的对话持续的久了,寒霜反而心生一点怨怼,埋怨闻家驷只顾着事业,却置生死于不顾。她生了闷气,神色也就一天天的冷淡下来,有时候甚至不愿意回家,支了行军床在办公室里潦草的住下。
闻家驷铁了心,不管她的去向,倒是柳林先找上门来。
“寒霜,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开公司?”
寒霜抬起脸来,“男人嘛,创业、赚钱,人生的第一桶金,热衷于功成名就,热衷于征服。”
“你总说他不了解你,你又何尝了解他?”柳林冷笑一声,“因为他知道你喜欢的都是那种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知道你喜欢安稳上进的生活,所以他竭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这个女人啊,特别的现实,你一直以来就觉得摄影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对不对?”
寒霜一怔,却还晓得要为自己狡辩,“我没有觉得摄影不是正经的工作——”
“呵,你自己清楚,他想要的是那种天南地北到处旅游的摄影,而不是在一个工作室里给别人拍照片,以你的想法,这是正经工作?”
“这——”寒霜一瞬间涨红了双颊,张口结舌。
“所以,他决定开公司。就为了留住你。”
“可我——”
“人生是你自己的,我不会给你提议,但是,人生就这么短,你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抓住它,别让机会白白溜走,大不了以后重头再来,张寒霜天不怕地不怕,你怕什么?”
张寒霜天不怕地不怕,你怕什么?
浑浑噩噩的下了班,晚上十点钟,寒霜走进家门,却一眼扫到了放在橱柜里的那本包装精致的《面纱》。
她想起来那个暖烘烘的冬日。
走上前去,将书打开来,打开的那一页正好夹着一枚霜雪图案的书签。
记号笔勾勒下来三行字的内容,我想这真可以称为是三行情书。
“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据我所知,人们在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时,往往感到伤心失望,继而变成愤怒和尖刻。我不是那样。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
——毛姆《面纱》
卸下心防或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一天夜里,我看到寒霜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一本老旧的日记。
她写:
“没有人可以定义我的三十岁,不管到了任何年纪,都是我自己说了算。我自信到足以和全世界和解了,也足够让每一个人信赖了。我答应过自己的事——我不会忘了,我只能越来越自由自在。这一份自由自在,和身上有多少责任、多少担子无关,所以,到了这个年纪,我相信自己已经可以去尝试一些从前所不能够负责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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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局啦,预计还有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