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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霜历29年12月17日
港丽酒店的失约，一路上谁也没有再提。
十一点钟，他们回到就近的寒霜的公寓。
闻家驷去冲澡，寒霜便呆呆的坐在床边。
她怎么会预料到就在今天这个本就注定难眠的夜晚，会接到这么一通电话——母亲说外婆患了脑梗死，中风，如今正躺在医院里抢救。
三年前匆匆一别，往后就再也不曾与外婆见过。寒霜总说自己忙，确实，她为了事业，牺牲了三年与家人陪伴的时间，才换来如今这样体面的成就。
她不知道外婆已经中风过了一次。
所以在知道了一切的瞬间，仿佛被五雷轰了顶，只剩一丝魂。
“奶奶您过年一定要到我家来。”
“奶奶提前把嫁妆钱给你，不多，奶奶这大半辈子也就攒下了这一万块钱，留着你以后嫁人。”
“奶奶你这是干嘛呀......等我结婚那天你再给我也行呀。”
“嗨，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这些话，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闻家驷洗过了澡，走进卧室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场面——
她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埋着头，一只手仍旧攥着手机，一只手便撑在额前。他看见她眉峰紧锁，好像没有掉一滴眼泪，然而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又背过身去，可是肩膀抖的厉害。
闻家驷顿住了脚步，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寒霜却很快的走了两步，一面拭着泪，一面走到阳台上去了。
寒霜面朝外伏在栏杆上，发丝被北风毫不怜惜的吹起。他就也跟上去，在这黑暗的阳台上默默地陪着她。
寒霜忽然紧皱着眉头，难以自抑的开口，“家驷……你觉得人间的模样是什么？”
她没等他回答，便自言自语的接上了话，“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样才日日有盼头。”
“我的生活上了一个台阶，奶奶却没享到什么福。甚至还没有来我家看一看，看一看她的外孙女多么厉害，买下了这么一套阔绰的房子……”
“家驷……我很累……我很累……”豆大的眼泪纷纷砸落，她掩着面，“我放你走，好不好？我不问你为什么不来赴约，也不问你那些照片的来历，更不问你和孙真理之间的纠缠……我现在没有心思去顾虑我们的感情，我太累了，我不想再被伤害——我放你走，好不好？”
闻家驷听到这里才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说——我放你走。”
“放我走？就因为这些事？就因为八卦周刊上的那些虚假的照片？寒霜，你清醒一点儿——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寒霜被风吹得心也凉了下来，她忽然惨然的一笑，摸出手机，将放大的那些床照一一划过他的眼前。
她不知道闻家驷匆匆离开了会场而赶往港丽酒店去接她之后，一直都还没有空闲，根本未曾留意到今日的娱乐新闻。
闻家驷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拉住她的手，像是濒死的人，绝望地拉住她的手不放。“我可以解释——寒霜，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解释了。”她收回手机，“我是认真的。”
“对不起。可这——”
“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解决的。”
寒霜不再说话，从他紧攥的手里试图抽出自己被捏痛了的手臂，“你放手。”
“我要是不放？”
“你别像个孩子一样。”她不耐烦地偏过头。
他忽然笑了，“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孩子，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是不是我爱你这么多年，你就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得不到玩具却偏要的孩子？”
他没等来她的回答，她一直缄默不语。看她那样子，他就也不想再说下去了，袖子一洒，摔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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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9年12月18日
这一场熬人的争吵伴随着他的摔门声而结束。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时针悄悄地走过了零点。
寒霜在床上蒙着头躺了半个小时，脑子里占据的永远都是他最后摔门而去的样子。换下来的衣服还丢在沙发上，皮夹、车钥匙，都静静地躺在门厅。她想他走不远吧？又没有钱，又没有车，手机也还落在她这里。
她实在受不了了，便起床去找他。
一开门，发现他就在门外蹲着。还是冬天，他只穿着单薄的浴袍。
他听到开门的声响，立时便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她，差点把她勒的断了气，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她拍着他的背。
她想要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外面冷，想叫他一同先进屋。然而他感觉到她想走，手上猛地又紧了紧，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特别轻的嘟囔：
“你别赶我走，你别离开我……你的生日就要到了，礼物我准备了很久，至少让我——陪你到三十岁……”
他搂着她不让她看他的脸，寒霜却能感觉到他的泪一滴又一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原来眼泪砸在外套上真的有声音。
那一瞬间心疼到呼吸都停滞。
她拍了拍他的背，“好，我不走，也不赶你走，我还要收你的礼物。我们先进去，先进去再说。”
十分钟后他们共同对着一台笔记本出神。
他把一张床照点开来，寒霜颇为嫌恶的朝后退了两步。图片放大了，清晰可见照片上男女的眼睛。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跟你讲过的——眼神高光？”他指着图上自己的眼睛，“看这个——看到这束光在哪儿没？左边。再看这个，这女人的眼睛，光点在右边——”
寒霜想起来多年前他们对于反射高光的那一场对话，愣了半晌，方才后知后觉的恍然道：“所以，这些照片都是伪造的！脸也是被ps进来的？！”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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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9年12月21日
外婆的病情是控制住了，寒霜特地请了三天的假期去医院探望了一番，又安排了老人转至上海最好的医院进行后续的治疗。
“喏，你要的东西。”柳林将一袋厚厚的文件随意的放在了茶几上，还是密封的样子。
寒霜扫了一眼茶几，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问。我不关心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事。”她抱臂在沙发上坐下。
寒霜翘了翘嘴角，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递到柳林手上，“最近生活总是在跟我开玩笑，而我认为，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别放在心上。”
“你是说工作、家人，还是说闻家驷？”柳林接过她递来的啤酒，乜着眼问道。
寒霜的动作滞在那一瞬，半仰起头来看向公寓雪白的天花板，接着缓缓吐纳一口气，“——都有吧。”
柳林“唔”了一声，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可这就是人生嘛！”
寒霜毫无反驳的余地，若有所思的痛饮下一口啤酒。
这一回她们周末的小聚并没有像从前一般深入的谈些最近的琐事，柳林最近总是行色匆匆，呆了不过一个钟头便推说又有急事，留也留不住的就非要离开。
寒霜送她到门口，连电梯们也合上了，这才折返回来，一个人默默地喝着所剩无几的啤酒。
她今天想见他，便挂了一个电话。这一回倒是没有忘，也准时。
闻家驷走进来的时候，她正从边柜的抽屉里取出来一小包密封的药丸。
“你还好吧？”她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他诧异了一瞬，又看到她手中的药丸，一怔，“你在吃药？”
寒霜摇摇头，将那一小袋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你的。江浙仁寿堂精制参茸丸。我帮外婆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顺便去问了医生。”
闻家驷立时变了脸色，然而却不作声。
“我想了想几年来发生的这些奇怪的事情。忘了关燃气，中毒住院；锁门关灯时反复检查，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曾经去过的地方再去却找不到路，不记得我公寓的地址；约好了要吃饭，却把我一个人忘在了港丽酒店……健忘症？”她一脸的严肃。
“这种情况从几年前就开始出现，最近却仿佛越来越厉害。我知道健忘症有它的外部原因，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就托人查了那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指着茶几上摊开的几张照片，和一些账单的往来记录。
“你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不去查，是不是你要瞒我一辈子，或者瞒到你再也瞒不住？”
说实话，我也并没有看到文件袋里的内容，此时不免大为惶惑，为使这日记的条理分明，只得抓紧他们说话的间隙，瞄一眼文件上的内容。
看完不费太多时间。可我真是很久也缓不过神来，天晓得！
寒霜在日本留学的第一年，与闻家驷彻底闹僵，而彼时也正是正久发展的艰难时期。他为了排遣心情，接受了周近贤的邀请，飞去美国同他消磨了整整一月。
周近贤请他喝酒，他一点儿也没想到——酒里会混了□□。
他在周近贤的公寓里暗无天日的呆了一个月，便整整地被骗了一个月。最后还是孙真理的突然出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将他带回了中国。
他当然要戒毒，可是后遗症就是健忘。他甚至忘了当年在美国的那段经历，但也正是因此，才免去了他脑中对于毒品的印象——既然不曾记得，就不会割舍不下。而那段不堪回首的美国的经历，还是孙真理一点点选择性的为他讲述，填补了这一片记忆的空白。
他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了寒霜，于是各处延医求药，才得来这一匣蜜丸。
“寒霜，我不想被你另眼相待，也不想把你吓走，更不想博取你的任何同情。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瞒你一辈子。可我最近，连药也会忘了吃，所以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但我真的在积极的配合治疗——我想陪着你，想带着我们的记忆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
“而且，我也不能让人家以为堂堂正久公司的总裁，年纪轻轻，神经却已经开始错乱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事无成的男人，所以我不能做一个一事无成的人。”
“你现在知道了。如果你害怕，如果你看不起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不是非要把你牵绊在我身边。三年前，我以为自己的情况也许还能复原，所以不顾你的拒绝，强迫你，纠缠你，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但现在……”
他说不下去了。
寒霜忽然走上前，轻轻的环抱在他的腰侧。
“你还没有给我三十岁的生日礼物，我才不许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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