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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霜历26年2月5日
那一天她把手指伸进热烫的沙子，攥了一把，看着它们从指缝间哗哗淌下，如此反复不止。
清风朗月，天涯海角，可生活还是柴米油盐。
寒霜回到国内以后便立即匆匆的投身于传简历，找工作等一系列麻烦事之中。
极少有回信，偶尔有几封回函，都还是婉拒。
暗地里有前上司周瘦鹃的一番帮助，却也只有致同事务所的老板戴中明亲自下场见了寒霜一面，她便把周瘦鹃之前写好的推荐信递了上去。
致同虽不能跻身于四大八大，与前东家永华差了好几个档次，全国百强里头垫了底，但到底在本地的业界还算有些口碑。
寒霜本不抱太大的希望，也知道渎职的新闻一出来，势必会大大影响她的事业前途，尤其这事件还并没有过去太久，人们的忘性总有个时限，可不是如今。
意料之中的，戴中明显然有些不好开口，“我知道张小姐你业务能力强，也信得过周小姐的举荐，可是……这事难办。”
寒霜沉默了一会儿，高跟鞋在地上微不可查的偏转向了门口，倒是冷静，“好。我明白您的难处，不过还是感谢您今天抽空来见我。”
她把手中公文包的拉链拉上了，随即便要告辞，戴中明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张小姐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在我们事务所里，先做做试试。”
寒霜诧异的一回头，显然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
戴中明微皱着眉头道：“只是得委屈你，要先从一般的职员做起。”
寒霜一愣，随即毫不介意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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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6年2月16日
一二月份正是事务所的忙季，什么情人节早就忘到了脑后，还是闻家驷突然的一通问候电话让她记起来，奈何两个人是异地，只派了花使，遥遥地传达千里之外的心意。
简单的休了一天的春假，年三十那天飞回A市陪她母亲看完了春晚，便又坐飞机飞了回来。
事务所的工作一向是很辛苦，加班到凌晨是经常的事儿。
又因为前一段时间的丑闻，寒霜不得不比其他人工作的更卖力些，她人很机灵，也踏实，交到手上的工作从来不挑不拣，甚至还抢着干。以她曾经的那些“光辉”的工作履历，倒也从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屈尊的意思。
她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出了那样的事，又是外地人，根本没有退路，如果这份工作也保不住，她就真没有可以在这座城市立住脚的根本了。
好在一开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职员，致同的业务也没有永华那样多，那样庞大纷杂，她倒是比之前清闲了一些，腾出了空来，便经常用心思考琢磨事儿。
为什么这笔业务应该这样处理？这笔账务和另一笔账务之间是什么关系？还有没有更深层的关系？这家企业的财务数据反映了哪些趋势？
问同事，问领导，问客户，总之，逮着机会就顺便学习一把。这倒是她从前在日本四大、在永华任职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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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6年2月18日
因为工作的勤勤恳恳，又总能及时的发现一些问题，再加上从前不可多得的工作经验，很快，戴中明便亲自指定了让她跟着事务所里的前辈去跟进一项重要的项目。
致同接受了收购方的委托，要对山西某矿公司进行收购前的尽职调查。
当天下午便飞去了大同，矿公司的办公点在县里，矿在山里。
之后又一路颠簸的乘车赶到了县里的办公室，来不及回订好的宾馆里简单整理一下，便直接拖着行李在办公室里看起了账册凭证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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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6年2月22日
这几天就只是在办公室里看账册、看凭证、看合同。
一同前去做尽职调查的有三个人。
一个事务所的前辈老杨，虽说只有47岁，但是头发早已地方支援中央，平时戴着厚厚的大眼镜，一副深沉老练的样子。
一个刚毕业入职不久的年轻人小吴，小伙子，受不了闷，一刻不停的想跟人搭话，但胜在年轻，有干劲儿。
还有一个便是寒霜。
除了一些偶尔发现的八卦——他们从大股东和二股东拿回来报销的□□中发现了大股东老婆和二股东丈夫有一腿之外，单从账面上来看，倒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存货周转率高，应收账款期末余额大幅减少，固定资产中生产设备又大幅增加……
小吴翻看到这些财务数据的时候，两眼放光，仿佛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似的，自然就往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上套，得出结论，说：“这个矿以目前的收购价，太他妈超值了！”
可寒霜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微微皱了眉头，沉吟道：“反而这样才叫人起疑。不急，等咱们去矿上看了现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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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6年2月23日
这一天要去山里看现场。
这还是她入职致同以来的第一次外勤。
昨天晚上收工回宾馆之前，老杨特地找负责人问了一下矿工们的上班时间，于是就约了公司专管接送的司机今日七点在酒店门口等候，工人们八点上班。
车子准时到达，老杨径直坐上了副驾，寒霜和小吴两个就坐在后排，不久又挤进来一个律师。车后座的空间明显逼仄了许多，好在大家都体型细瘦，倒也不至于不舒适。
小吴一坐下就开始打瞌睡，昨晚上熬夜查账，他显然没有睡好。
车子开在土路上，寒霜本不是什么多话的人，这时候却异常的精神，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司机拉起家常。
“师傅技术不错啊！开车真稳！我平常一坐车就晕，有时候自己开车还把自己开吐了……今天反而好好的。您来这家公司很久了吧？”
那司机受了寒霜几句好话，倒也开了话匣子，“我来的时候儿子才刚上六年级，今年都要考大学了！”
“哟！这么久！看来公司福利不错啊？”寒霜笑着接话。
哪知司机摇摇头道：“要不是舍不得老婆孩子，我早就去广东打工了，老板这两年都没给涨工资——天天也就是混日子。”
老杨忽然笑呵呵的插嘴道：“行，这日子还不满意吗？我这天天出差，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退下来，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跟我吵，说我一天到晚不着家，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谁愿意出来啊？老哥你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我都不知道多羡慕！”
司机听了，便憨厚的笑了起来。
老杨又道：“这车好哇，马力足，适合在山上开。”
“进口车质量确实不错，我来公司后就一直开这辆，不过最近一两年常修，老板也舍不得换新。”
寒霜微微前倾了身子，笑道：“你们公司去年不是才买了两辆新车吗？一辆大奔，一辆四驱的。”
她正看到司机的侧脸，皮肤粗糙了一点儿，晒得黑黄。“是啊，那辆大奔去年我还开过一段时间，管老板接送，但是没开半年就没见过了。四驱的……倒是一直没见过。”
一个急转弯，大家便都收了话。七点半，准时到达矿山，管理人员倒是勤快，早就在大门口等候着了。
在矿山管理人员的陪同下，他们三个人，外带一个委托方派来的律师，就带着口罩和安全帽开始盘点固定资产。
小吴屁颠屁颠的盘着存货，老杨倒是闲庭信步，边走边看，一边和矿公司的管理人员聊着经营状况。
寒霜忽然说要去洗手间，她指指肚子，说“不舒服”，这意思仿佛在说自己生理期，几个男人便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由她去了。
她去洗手间里转了一圈儿，补了个妆，便偷偷摸摸地又绕到员工宿舍，转了转。
中午，管理人员请他们在食堂吃饭。
寒霜挑挑拣拣的站在食堂窗口，几个男人见她还没来，就讲起来黄色笑话，寒霜走过来时听到了一星半点儿的，红了脸，却仍旧装作镇定，笑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说真的——大哥，这矿山附近有没有窑子啊？我老看书上这么写呢，没见过！”
“哟，女孩子家家的！都看的什么书哇？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比咱们那会儿开放啊！”管理人员嘻开嘴，满面油光。
老杨看了寒霜一眼，亦同平常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般无二，腆着啤酒肚，亦紧跟着好奇地问了一句，“我们老弟，你们这儿到底有没有啊？”
小吴来了兴趣，脑袋稍稍的往前凑了凑。
管理人员咂了咂嘴，“哪儿有哇？管得这么严——”
“我们又不是政府的调查班底，扫黄打非的，您还瞒着我们干啥？”老杨摇摇头，不相信。
“咳，真没骗你们，真没有！”
那律师笑了笑，“那你们这里还真是守法守纪。”
“那可不？”管理人员的语气里颇为洋洋得意。“咱们都是守法好公民！”
寒霜跟着偷偷笑起来，扒了两口饭，忽然诧异道，“嗳？真别说，这菜好吃唉！怎么做的？”
几个男人哪儿懂厨艺？小吴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咋？还打算偷师么？”
“呸！”寒霜冲他翻了个白眼儿。顿了顿，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这不是……想做给男朋友吃嘛……本来咱们做这一行就聚少离多的，再不拿好吃的拴住人家，真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小吴简直笑不出来，“你看你，真是的，哪儿壶不开提哪儿壶！我连女朋友都没有，你倒想得这么远，酸死我了！”
“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老杨抱着胳膊笑眯眯的说道。
矿公司的管理人员和律师亦笑起来，“年轻就是好啊！”
寒霜含蓄地抿了个笑。
管理人员又道：“这都是食堂的师傅做的，你去问问看。”
“哦——好嘞！”她欢快的答应着，便起身往后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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