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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霜历25年9月2日
隔着扇透出一条缝的玻璃门，办公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
寒霜站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周瘦鹃的声音。
陈齐强面对着她的质问，不急不慌地回答道：“我只是做我分内的事而已。”
周瘦鹃冷笑一声，“分内的事？不，你只是在向她展示你的权利。”
陈齐强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反正您从来也不信任我。”
“要我信任你？首先你得拿出来让人信任的态度！”
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后仍是不欢而散。陈齐强闷声从办公室里推门出来，一打眼便瞧见站在门边的寒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寒霜皱了皱眉，让开了半步。
等他走远了，寒霜这才轻轻地敲了敲玻璃门，里面传来周瘦鹃冷淡的声音：“进来。”
“你都听到了？”
寒霜诧异地看向面前的这个女人，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事务所里上下都在传你和陈齐强的关系。都说你是走后门，大老板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他女儿——陈齐强的女友，一向消息灵通。你自己以后小心。”
寒霜愣了愣，“嗳？我最近在兰州监盘，也没和他有什么纠葛啊？”
周瘦鹃短瞧了她一眼，“盘点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你以为把你叫回来，是调的谁继续去跟进？”
寒霜意识到不妙，眉头不自然的蹙了一下，迟疑地问道：“——谁？”
“陈韬。就是那个他新招来的助理实习生。”
九月份本是正式跟进正久公司业务的时期，寒霜临时被陈齐强派去兰州监盘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又因为当初被他钦定了参与正久的项目，便只得换了其他的同事继续跟进，却没想到调过去的会是陈韬。
陈韬自打进了事务所就是陈齐强团队中的一员，又是北京大学的高材生，原本早已确定了要让他一起跟进正久的项目——这项目可是全所人眼里的香饽饽，搞定了这一块，升职加薪便指日可待，然而这时候却因为要顶替寒霜未完成的工作，不得不被调离。
一下子闹得全所哗然——撤掉自己团队的干将，换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auditor，大家都以为是陈齐强故意抬举寒霜，一下子便将她置于千夫所指之境地。
寒霜的脸色渐渐地变得十分难看，周瘦鹃瞧出来她心里的怒气，便淡淡地开口道：“这没什么。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成为永华合伙人的吗？你们只看到近两年来社会上女权主义的兴盛，其实在商业领域里，女权主义的言论早已甚嚣尘上，就以董明珠为首的一批女性商人来说，大老板为了获得这一部分的业务，就必须要表明他对女权的包容，那么事务所里就需要有一个女性合伙人坐镇，仅此而已。”
“你以为是在利用你，或者针对你，但当机会的大门在你面前打开时，抓住时机冲进去，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公平公正而怒不可遏。这世界，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利用你，没人会帮你把一切都打点的顺心顺意，也没人有闲心去探究这机会的来历，所以我对你的建议就是，把这项目完美的拿下来，积攒经验，做出成绩。”
生存如同一场伟大的游戏，瞻前顾后，深思熟虑，勇于进取者占领先机，智于谋算者取得胜利。
寒霜默然良久，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周瘦鹃把桌上的一摞材料摊到寒霜面前，沉吟片刻，
“这次正久的IPO审计是个大项目，我们事务所需要协助他们完善财务管理、会计核算和内控制度，就改制上市过程中的财务、税务问题提供专业意见，协助申报材料制作，出具审计报告和验资报告……这些，我想陈齐强到时候都还会跟你再说一遍。永华之前就接手过不少IPO审计，经验是丰富，可是这次大老板却让陈齐强带队，他今年刚升上高级经理，还算是个初生牛犊，”
周瘦鹃的眼神里泛上一层隐忧之色，顿了顿，续道：“而要搞定这个正久公司的高层却很麻烦，他们几个月前才解聘了EY事务所，就因为觉得他们不够专心。原本我和他们的负责人谈好了，要派事务所里这方面经验丰富的王经理接手，可大老板却有意要给陈齐强一个表现的机会，眼下我亦拿不准到时候正久那方面的反应。”
寒霜深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陈齐强一定晓得正久的严苛，所以乐于看到她把这次审计搞砸，错处都由她背，就算好运气搞不砸，最后的好处也多半是他落得。
“您放心。我之前在日本也跟着前辈有过IPO审计的经验，虽说国情不一样，但大致的方向总是不会错。这是我翻身的机会，我不会不珍惜。”寒霜说得郑重。
周瘦鹃亦仿佛是孤注一掷地微微颔首，“有压力才有动力。我相信你的能力，也希望你不负我的信任。”
当寒霜从周瘦鹃的办公室里退出来，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却迎面撞上了那个被安排去兰州接替她监盘的陈韬，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洒落了一地，衬着头顶的日光灯雪白一片。
寒霜愣了愣，慌忙蹲身下去替他一道捡起资料：“对不起对不起……”
陈韬闻言抬起头来，在看清了寒霜的脸后，脸色稍稍地有了些变化，“你平时也这么冒冒失失？”
“嗯？”寒霜不解其意。
“正久的项目是个挑战，要是你一直都是这么冒失，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我撤下来，而将这个项目安排给了你。”
他轻轻地一笑，“一天过去了，你都做了些什么？为公司赚了几百亿？还是说蹲在这里拾着被你撞掉的资料，浪费着永华从你身上买断的宝贵时间？”
寒霜拾着资料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立起身来俯视着眼下这个年轻气盛的男人，“你想交换吗？”
男人嘲讽的一笑，“我也想啊。但是貌似陈经理就是看中了你。潜规则？”
寒霜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开口反驳，身后却绕出来一个女同事，笑呵呵地冲陈韬打着招呼，“你的咖啡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说罢，她仿佛才看到寒霜似的道：“嗨，你好——”这女人拖腔拉调的佯装着思索了很久，却仍旧想不起来寒霜的名字，只得道：“你好——正久小姐。”
那女人渐渐地扭着身子走远了，陈韬反而毫不吝啬地笑出声来，向寒霜挑衅道：“胜利属于强者。你知道吗，这是人心向背，我稳操胜券。”
对于陈韬突然的这一番宣战，寒霜蹙眉不解。她不觉得自己同陈韬有什么竞争的意图，却还是一错不错地把眼睛看向陈韬，从容笑道：“很好。我就喜欢帮助男人们解决他们自视甚高的问题。”
她这话说的很淡，淡到叫人一瞬间波澜不惊。
她只是完全明白，气势上的叫嚣碾压绝不会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帮助，而日后见真章，专业上的技不惊人死不休，才是她跻身于男人世界里的立足根本，才是她赢得直男癌们尊重的利器。
“祝你兰州之行顺利。”话音一落，她没有留给陈韬任何思考的余地，便踩着高跟鞋镇定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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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5年9月3日
寒霜打开事务所内部发送的邮件，里面是关于正久公司基本情况的一些附件。
她随意地点开来一看，却毫无防备的迎上了不小的冲击。
她是丝毫没有想到，正久公司，原来全名是——正久映画影视传媒公司。
董事会一栏里清楚明白的写明了现任的所有高管，她的嗓子忽然干涩起来，忙端起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心里犹自怦怦直跳。
荣佳在那日大闹过之后把自己捯饬的很好，男人曾经几次想要回头，或许是回心转意，或许是迫于家人的压力，却都被柳林和寒霜冷嘲热讽，不欢而散。但是最终，荣佳还是决定与她那未婚夫复合。
据说是奉子成婚。
荣佳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在这一天突然告知柳林和寒霜，说她已经领过了结婚证，不久就要举行婚礼。
柳林和寒霜虽然生气，却还是答应下来荣佳种种的拜托，说到时一定会去给她当伴娘，送她出嫁。
“许多年前，我过得真的很不好。甚至想过生个孩子，以此解决问题甚至用来报复，现在想来也是疯狂，非常庆幸并没有真的因此影响多一个人的人生。可是荣佳，嫁人、生子……你这次是真的准备好了吗？”柳林缓缓地开口，难得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荣佳坐在沙发一角，脸色脆弱至极，双手捧着一只瓷制的热水杯，眼神里有许多不确定的惶惑，“我知道你们总觉得我傻……觉得我就是每天沉溺在爱情里的小女人，我承认。可是我也比谁都明白，一段感情，走到最后，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结婚，要么分手。都是妥协。我不得不接受这一种成熟，以及千千万万种随机附送的庸俗。”
她的眼里滚了泪，却强撑着不愿意示弱，“如果这段感情真的割舍了，其实随之而去的还有我回不来的青春，我在他身上倾注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我再也没有能力，去接纳一个新的人走进我的内心，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再到相爱，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你们也许会劝我及时止损，可是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我最好的年华都折给了他，周围的许多同龄人都有了孩子，我不甘心白白付出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一无所获，拱手让人。何况——”
“千句话来一句话讲，女人家总以嫁人为正经呀。”
寒霜和柳林同时沉默，她们本是三个个性大相径庭的女人。
“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些碎片，把它们粘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了的地方。”
柳林走开来几步，望着窗外淡淡地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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