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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霜历22年9月6日
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稿，一边打开手机阅览新闻。朝日新闻上提到中国置信集团总裁将于月中赴日交流。
攻读修士期间的学费，寒霜申请为每月一交，一年的总费用是八十多万日元，折换成人民币便是五万多。这些钱都要寒霜自己筹来。
九月份的学费前几天刚刚交完，寒霜又要为了下个月而发愁。
她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耳机里仍旧播放着NHK新闻。她感到周身疲乏，肚子饥饿，本能地伸手进口袋，想拐进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买个面包，却恍然记起身上没有钱，口袋里空空如也。
新闻里提到今日日本社会所出现的孤寡老人，尤其是NHK镜头下的长寿老人，老后破产的例子在近年来层出不穷，寒霜猛然记起来自己走街串巷之间亲眼看到许多日本老人的生活现状，真是感到莫名的辛酸。
耳机里传来被采访老人的絮语，在黑黑的房间里，田中先生自言自语地说起了内心深处的想法。“要说心里话，就是想早点死了算了。死了，就不需要担心钱了。现在这样子活着，说实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为谁活着……真的是累了。所以，我也并不后悔，就想早点死了好。”
寒霜把手抄在口袋里，低声地用日文咕哝了一句：“穷人就是该死吧……”
她又不由得为自己庆幸，最起码在这适者生存的地方，她还活着。
“日本法律规定留学生每日打工不能超过4个小时，超过了就要把你遣返回国。而在有限的时间里，打工所挣的钱也只够你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所用。可是像你这样，还有学费要自己一力负担，只靠平常的这些打工，绝对没有办法。”中午用餐的时候，一个同为中国人的师姐这样跟寒霜说起来缴纳学费一事。
寒霜手里拿着一个梅子饭团，迟迟没有动口。这天的午饭就是一个饭团。
师姐打量了一眼寒霜脸上的神色，忽然笑道：“其实你要是想得开……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寒霜一脸狐疑的抬起头望向她，只待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已经一个人在日本生活8年了，这期间所有的学费生活费也都是我自己解决。当然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每天只吃一顿饭，靠着味增汤度日……不过后来，我去银座找到了一份工作……”
寒霜猛地抬起头，诧异的脱口而出，“银座？”
师姐笑起来，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现在经济不景气了，月入大概只有500万左右，换成人民币——”她在脑子里极快的换算着，“大概是40万左右，前几年市场好的时候，每月基本都在1000万日元上下，大概是人民币80万的月收入。”
她还说她是银座众多夜店中为数不多的外国人从业者，话里话外对于自己的公关能力都有一种骄傲之情。
寒霜不由得暗暗吃惊，一方面从心底生出一种难言的艳羡，一方面却被良知所缚，连连推拒着师姐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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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2年9月12日
折叠空间中伸展不开悲伤。
她想，人是很化学的，不过一缕烟，一口气。
家教的工作只有在月底才能支取薪酬，寒霜已经连续许多天只靠一顿早饭度日，资金告罄，水电费却还得月月支付，否则就要停水停电。王泽军这几日不在家里，似乎是出门远游了一趟。
眼看着已经到月中，缴纳学费的日子又在迫近。在又一次因为低血糖而晕倒之后，她忽然一心清明，“无钱莫入众，言轻莫劝人，待到功成后，把酒言初心。”
真是一瞬间便横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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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2年9月13日
“山口先生，雪子是我们的派遣员工，不方便和客人一起出去的。”师姐在一旁为寒霜搭腔。
雪子就是寒霜在这里的昵称。她坐在这一圈沙发椅上，陪着这几位男人喝酒，其实也仅仅是喝酒。男人们显然都是政要巨贾，倒也规规矩矩，偶尔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家便都一笑置之。
她和师姐达成了共识，在这里工作，也只是陪男性客人喝酒、聊天，并不会提供额外的服务，所以每每以派遣员工的借口来招架。虽然法律本是不许可留学生以此种方式打工，但因为妈妈桑身后强大的财阀背景，倒也容得寒霜在这里谋事。
“山口先生，您今天的这条阿玛尼领带很适合您！”寒霜笑着向对方夸赞。
她太明白其间的利害。如果是说“您的阿玛尼领带很好看！”只能被定为是二流的公关水平，因为只夸赞名牌而忽略客人本身其实是很不礼貌的举措，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寒霜穿着一身昂贵的晚装，置办衣物的钱也都是先向师姐预支。
山口先生哈哈大笑，点名开了一瓶传说中的人头马路易十三，夜店标价一百万日元，约合人民币八万左右，一概记为寒霜的顾客消费额。
这一晚上光这一瓶酒她便净赚了十万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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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2年9月15日
现代生活的可怕之处在于，如果对方不接电话，你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闻家驷确实说到做到的再没有联系过寒霜。
而关于那些往事，寒霜内心泛起很多很多细微的波澜，细微到情绪不能察觉，可是多到难以入眠。
上午，寒霜去涉谷百货商场买调配妥当的青菜、蘑菇，又买了一打罐装啤酒和三瓶伏特加、威士忌、葡萄酒，啤酒拿到手上的时候，她真有些怀念哈啤，接着又买了一罐咖啡豆，和一小盒用来做三明治的熏鲑鱼，以及一瓶辣酱和豆腐，她打算为自己做一道麻婆豆腐。
刚来到日本的时候，她还只敢去百元店里挑选商品，说是百元店，其实是日元的百元，折合成人民币不过6块钱。她也总是在晚间八点之后去各个超市里购买限定或打折的商品。
而如今倒是再也没了顾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出卖了灵魂，这一段银座的经历，她也许永远也不会和母亲坦白。然而从来也没有完美的人生，没有完美的人性，她知道这世上黑暗与美好并存，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所以敢于在这样的环境谋求生存，甚至还有更大的野心。
我想，这或许就是生而为人的意义。排除万难，且永远斗志昂扬。
昏暗的光线下男男女女觥筹交错，或是互相贴耳低语，老式的水晶吊灯，鲜红的皮质沙发椅和典雅的雕花桌更为这一刻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风情。
冰桶里是几瓶山崎威士忌。
一个同座的男客人忽然凑在寒霜耳边说了句中文，“小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寒霜愣了愣，抬眼看向这人。随即羞笑着往边上让了一让，嘴里却用中文低声说道：“您遇到什么麻烦了？”
半刻钟以后，她与刚才说着中文的那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出现在洗手台前。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他这样缓缓地把要求一一道来，寒霜却渐渐皱紧了眉头。
“先生，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去扛我扛不动的东西。也最讨厌那种只会说‘没事，总有办法。’的人，因为同情然后接受了，以后即便吃官司也可以负责吗？”她简单思索以后把这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转身要走。
男人见她无动于衷，只得拿出一沓钱来想要将她收买，寒霜冷笑起来，“先生，银座有银座的规矩，您不必如此。”
她绕过这男人往外走，重新打扮精致的回到众人面前。
然而半个钟头过去了，日方的许多高管们显然已经有些醉态，她坐在那男人的身旁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
原先她把用来待客的清水冰块换成了用伏特加冰成的冰块，兑进了他们喝的威士忌里。
那男人轻声地用中文道过谢，又说了一句：“以后雪子小姐有什么困难，梁某一定鼎力相助。”
寒霜却笑了，“我不是图您的相助，只是君自故乡来。”
她婉拒了这男人事后金钱上的馈赠，她说，她以为这只是大家同为中国人的情分。
我却不由得佩服于寒霜暗藏的那一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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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2年9月16日
凌晨两点钟，寒霜躺在小床上回想着几个钟头之前发生的那一切。
伏特加，威士忌，醉酒的男人。
她手边的手机屏幕上还放着光，而上面展现出来的一段视频，那影像却像极了几个小时前向她寻求帮助的中国男人。
这男人正是许多天前她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个赴日交流的置信集团总裁梁柏涛。
她翘起嘴角，微笑起来。
凌晨两点半，她发现闻家驷更新了一条朋友圈的动态。
“前段时间我看了方文山的访问，才知道，《青花瓷》里的秘密。‘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句词的意思，是因为古人无法改变湿度，青花瓷最上等的天青色只有在烟雨天才能烧制成，这种碰运气的小概率事件就像我等到你一样难。”
她不由得沉默。
很快，手机屏幕的上方又显示了新的动态。是一条语音。
她点进去，是他说的一句日文。“あいしてる”
我爱你。
寒霜坐起身来，把背靠向墙壁，听了一会儿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忽然笑中带泪，怎么总是这样阴差阳错，日本人是那样的含蓄，永远也不会说我爱你。
「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在翻译英语 l love you 时，夏目漱石如上翻译。
寒霜轻轻地闭上眼睛，呢喃着：“大好き”
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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