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7 章
霜历22年7月26日
寒霜在淘米做饭，她忽然捏了一只肥白的肉虫出来，愣了一愣，等到缓过神来，不禁大叫一声，丢下饭锅便走。
原来是米缸里出虫。
王泽军听到她房里传来的动静，便惊诧又热心的走来给寒霜出主意，他要她掺一些胡椒在米里。
他说米虫不大喜欢刺激性的气味，这还是他一年前初到日本时跟房东学来的办法，现在又尽数的教给寒霜。
------------------------------
霜历22年7月28日
“嗨，最近过得怎么样？”
闻家驷不知为什么忽然给寒霜挂了个电话。
“日光灯下吃着日本脱水方便面，你觉得我过得怎么样？”她笑笑，一边拿木筷搅着海碗里蜷曲的像海藻似的面条。
大概是被米里的肉虫吓出了心理阴影，她这些日子只敢以泡面度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传来一声笑：“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寒霜不可置否的轻轻“嗯”了一声。之后也没有更深入的再聊下去，万端的感情皆浮于表面，她一向是那样心不在焉的点头、搭话，仿佛两个人早没了交谈下去的必要，要人寒心。
可她不是没有感情，我看得出来，她这一向过得十分压抑。
通话结束了很久，寒霜把吃过泡面的碗浸在水池里，望着窗格呆立了半晌，才终于伸出手来把锅碗洗净。
她伸手关掉电灯开关。
又要梦见从前的那些往事吧？黑暗中的寒霜不由这么想到。
---------------------------
霜历22年7月29日
她原以为自己放不下那些曾经，或许便会把心事偷偷地驱赶入梦境，结果这一晚上却什么也没梦见。
早上寒霜睁眼醒来时，心里面油然升腾起一股无可遏止的空虚感。一切都是虚无——梦也没有，往事也没有，故人也没有。
她就这样孤身一人，在她十八岁时完全意想不到的场所，做着意想不到的事情。
------------------------------
霜历22年7月30日
学习，生活。
没有太多值得记录的东西。寒霜一向是两点一线的奔波在学校和廉租房之间，偶尔去王泽军的家里蹭一顿晚饭。
王泽军今晚请她吃了裙带菜，和虾一起做了个醋拌凉菜，又把大葱和干梅肉拌在一起撒上松鱼干，都是典型的日式餐点。
半夜里，寒霜点着一只微黄的小台灯，跪坐在小书桌前整理着报表，一边消化着今晚异国情调的食物。脚边的手机忽然笃笃一震，她心不在焉的拿起来一看，却是闻家驷跨了半个地球发来的一则短信，寸寸屏幕的微光照在寒霜的脸上，我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微表情的变动。
“我刚刚看到一段话。——有一天我吃完泡面发现洗洁精用光了，我随手用剃须泡洗碗时，会觉得可能要是有一个女朋友就好了。并不是因为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吃泡面，也不是因为有了女朋友就会有人帮你洗碗，是我想在洗完碗转身回去时会有个人在那里，等着我一脸神秘地说：‘嘿！你猜我刚刚用什么洗的碗？’”
她一字一句的看完，一个人默默地反复咀嚼着这些话里的意味，许久，却又按灭了屏幕，重新把手机丢在脚边，她没有回复，只在心里不无伤感地调侃道：“这男人怎么这样非主流？”
----------------------------
霜历22月7月31日
她果然是这样，心里再触动也不会表示出来。
她亦从往日的感情里学了乖，从来不在深更半夜做重大的决定，或是有任何感情的往来。
直等到第二天一早才回复了消息，“你好幼稚啊。”她说。
----------------------------
霜历22年8月16日
从前在国内兼职所攒下来的钱似乎已经所剩无几，她又不想为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再麻烦母亲，只得每日抽空去寻找兼职的机会。
半个月下来，也算是收获颇丰。她在近郊的石川女士家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给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教授中文。一星期一次，只是离她居住的地方实在太远了一些，好在待遇丰厚，至少足够她一人生活所用。
前来应聘的人很多，她胜在是地道的中国人，日语又比较流利，且有名牌大学的资历傍身，何况含蓄的日本人很少见到寒霜这样的眼睛，这样尖利明亮的眼睛。
她去做家教的这户人家似乎是当地的名门，家里规矩极严，她对于日本的许多礼仪还不是十分了解，于是又花了许多个夜晚认真的做了功课，她是要万无一失。
------------------------------
霜历22年8月24日
石川夫人第一次留她在家里一起用晚餐，她想了想，便留了下来。
然而一刻钟以后，寒霜却从她们的言谈中得知，石川夫人原来是请她到下房里去吃饭。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忙清了清嗓子，推说临时想起还有事要办，打算先行离开。
她所教的女学生惠子忙礼貌周到的挽留，这样互相来去再四，她才终于肯赏光，跟她们母女同桌共餐。
她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要人家重视你，你要具备可以被人家利用的条件；假使在实际上你没有这个条件，你也得装着有，这样才能沾到人家的便宜。
她不愿意被别人看轻，以为在下人房里用一顿晚餐便可以是居高临下的施舍，那实在对她百害而无一利。人有的时候因各样的原因而妥协，未尝不是拖拽着自己进入更为困苦的境地。
她在石川家用过晚餐，为了省下一笔昂贵的打车费，于是便步行着走在回去的路上，公路上方漂浮着一弯白骨般的晓月，天空的星星也像浸在水里，而且要滴落下来的样子。
她抬头遥望，不远处的牙刷广告迎着寒霜粲然微笑。
她想起祖国。
她在那一片沃土上，也曾度过二十来个的春秋。
----------------------------
霜历22年8月30日
她没想到自己的家门口还等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她没想到闻家驷会突然从瑞士飞来日本。
黄昏时分她揣着一瓶玫瑰酒回家，一路浮想联翩，发现追忆所及，都是细枝末节，但也恰好拼凑了好几个春秋。
她走在楼梯拐角处的时候便发现了自家门口的异样，却还以为是王泽军，便顺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谁知道那男人回过头来，寒霜却呆立在当场。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一瓶玫瑰酒，一步步走上前，迎上他的目光微笑。身后便是欲落未落的夕照，层叠尽染的温热笼罩在四野，他们两个人的眼光是如此契合，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拥抱住他。
她的房间太小了，也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便提议让他去附近的酒店里开一间房，坐了这样长时间的飞机，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
她带着她的玫瑰酒跟他一起去了酒店，出门前特地去找了一次王泽军，让他替她看着点屋子。
两个人都喝了些酒，情浓时分，寒霜却忽然被先生一通电话召回了学校，只剩下闻家驷一人呆在酒店里，不过他们倒是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寒霜仍旧要过来陪他吃早饭。
----------------------------
霜历22年8月31日
这是我在驷男的手记里发现的一部分情况，抄录下来，为了防止日后这本手记落在他人手上，却不能够使读者了解到其中的几多曲折。
“他喝了许多酒，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似的走在马路上。他忽然从心底攀上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要去日本见寒霜。他想她，想见她，想立刻抱住她。
于是他很快地预订好了飞往日本的机票，随后借着这一股酒劲又马不停蹄的打车去机场，坐最早的航班飞去见她。
可他没想到在这国际航班上还会遇见孙真理，他完全忘了她是这家国际航空公司的在职空姐。说来也巧，今天调度人员正好将她排在了这一架航班上。
孙真理见到他，自然是异常的激动，几番语无伦次。她在休息的间隙，甚至偷偷跑来同他聊天。
就这样跨越了直线九千七百九十一公里的路程，耗费了十六个小时，只为见一个连承诺都嫌吝啬的女人。”
接下来就是他终于下了飞机，往后的事情我不再赘述，想来从我昨日的手记里便可了解之后的情形。
转折就发生在寒霜赶回学校之后，驷男这样写道——
“她走了，他一个人当然百无聊赖。
正躺在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出神，却听到门口传来了几声咚咚地敲门声响。他以为是寒霜回来了，喜孜孜地跑去开门，身上只裹了一张浴巾，堪堪遮住下半身。
然而不是。他望着门外局促立着的女人不禁一怔，“真理？”
孙真理一眼看到他精裸的上半身，登时双颊绯红，抬手遮住眼睛。家驷亦反应过来，忙关上门走回屋里，一件件的把衣服穿好，这才又将孙真理迎进屋来。
“我刚下飞机的时候给我妈妈发了条讯息，说我在飞机上遇到了你，谁知道我妈又将这事告诉了阿姨……”她口中的阿姨便是家驷的母亲。
家驷给她递了一杯温水，指着沙发一角，“随便坐。”
她小心地接过水杯，坐在他手指的位置，接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妈妈撺掇的，阿姨非要我过来找你，她说她想让我们两个跟她视频。我想着，阿姨应该也很久没有见过你了，怪想的，就答应了下来。”她顿了顿，带着点歉意似的道，“不打扰你吧？”
她说着，还若有所指的环顾了一番整个的房间。
闻家驷端着一杯透明的酒液，略略摇头，“不打扰。”
他们两家本就是多年的邻居好友，况且当年闻家驷跟着他母亲艰难度日时，还是孙真理一家施以援手，他永远记得在孙家吃过的那一顿饱饭，他永远记得孙家的恩情，所以对于孙真理的一切，他爱屋及乌的一向是多有照顾。
可我作为影子却看得十分明白，孙真理不过是以和他家人视频为由，找来一个呆在闻家驷房里的借口。”
我看到这里，已经隐隐的有些为寒霜而感到担心。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