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女手记（平民女的发家致富恋爱史）

　　霜历22年6月25日

　　凉透了的琥珀核桃仁，又香又酥，她不住的往嘴里放。

　　分别在即。

　　“我不知道……我选择去日本留学，到底是错是对。”寒霜盯着罐头里的核桃仁出神。

　　柳林叫核桃仁齁了嗓子，拿起手边的白开水凑到嘴边，润了润唇，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一直相信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所以我也相信，‘无论我走到哪里，那都是我该去的地方，经历一些我该经历的事，遇见我该遇见的人。’”

　　寒霜听了，落落难合的一笑，借以掩饰内心甚嚣尘上的惶惑。

　　柳林无所顾忌的打量了她许久，学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字斟句酌的道：“人这一辈子，有四件事不能太执着，一是长久，二是是非，三是善恶，四是生死。”

　　到这时候她又言下一顿，“寒霜——复杂的关系，是导致误解行为的温床。”

　　寒霜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撞进她眼里，怔愣于她看破一切的笃定之中。她埋下头，低缓的谈道：“我都明白，所以才……想要离开。”

　　人在年少的时候都曾经有过这样一段青涩的时光——执着于一些造作而故作深沉的文艺句子，还好后来许多人仍旧忍痛割爱的选择认识真正的生活，而不是把爱情当作一生的追求梦想。

　　爱情固然好，杜拉斯也说——爱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但又真的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值得让人去付出一切，何况是一生。

　　寒霜从前付出过，所以现在不愿意再重蹈覆辙。我透过寒霜的内心看到她的想法，亦为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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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历22年6月26日

　　机票定在28号。

　　寒霜提前两天约好了闻家驷再见最后一面，她仍在当年的那个小酒馆里等他。

　　他走进来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盒骆驼牌长过滤嘴的香烟，取一支叼在嘴上，无所谓似的擦火柴点燃。

　　小酒馆里摇着老式的风扇，几乎没有可称之为风的风。于是这一小片沙发附近很快便充斥着神秘的东方情调，寒霜注意的看了香烟盒子一眼，黄的底色，浩瀚无边的沙漠，背景是金字塔和棕榈树，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前面那只骄傲的骆驼。

　　吸烟算不得是什么好事，有害健康，有损皮肤。尤其是闻家驷这样，烟草味道抽的越来越浓烈。她不无担心的想——或许再过些日子，他就会去抽无过滤嘴的香烟，再几年，他恐怕就要换成二十只装的红色雪茄来抽了。

　　不过他的吸烟姿势却优雅霸道的无可挑剔，对此寒霜亦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他的侧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悄然衔上烟嘴的薄薄的嘴唇，还有点火时那乌浓利落的睫毛犹如合欢树叶似的翩然垂下，甚是撩人情怀。

　　他似乎才理过发，额前散落着几缕碎发随着他点烟的动作微微摇颤，不得不承认，他拥有着可谓完美无缺的长相与身形——寒霜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高中时候盯着他睡颜发呆的场面。

　　他是她十五六岁时悄悄喜欢过的男孩儿。

　　她感叹世间每一颗情窦初开的心都如同春天里绿叶上的露珠，平凡却又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寒霜不由得出神，她想，如果早一点遇到他，如果还是情窦初开的十六岁，也许就为此而心折，不顾一切的为他坠入情网，坠入这春雪初崩般势不可挡的恋情，进而陷入无可自拔的不幸深渊。

　　往日的那股无可排遣的无奈又再次涌上心头。

　　“一定要走？”他说。

　　寒霜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提前跟你说一声再见了。”他顿了一顿，却又很匆促地微笑道：“即使不能一块儿到日本去，反正——都还在一片天空底下呆着，总是在一起的。”

　　寒霜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热气涌上来，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闻家驷陪着她吃了一餐晚饭，喝了点酒，甚至还心血来潮的去坐了一趟摩天轮。

　　等到真的要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并肩站在车站的挡风棚前，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手来的，他紧紧地拥住寒霜的身体，时间仿佛停住了。

　　寒霜轻轻地在嘴角扯了个笑，贪恋地凑在他头发上闻了一闻，皱着眉小声的咕哝：“一股子香烟的味道！你以后也少抽一点。”

　　他亦笑起来，同当年上学时一样的泼皮无赖，“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就算抽得多，你也不能够知道。”

　　寒霜扑哧一声也笑了，轻轻用一只食指沿着他鼻子滑上滑下，道：“我不管你。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

　　一辆公交车远远地开驶过来，不多时却已经到了他们跟前，车里照着一串灯，灯火通明的，然而他拉着她不放手，车子便又开走了。

　　寒霜推了推他，从他的怀里退开来两步，两个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寒霜歪着头，心血来潮似的道：“这次你别送我了。让我看着你离开一次。”

　　他们两个人从前也分别过许多次，然而总是寒霜先转身离开，留下闻家驷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一下子记起来许多的往事，几年前在南京的车站，她做了坏事似的头也不回的离开。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交集，没想到竟互相牵绊了这样长的岁月。

　　“好。”他点头。

　　闻家驷终于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只剩寒霜一个人站在站台上。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反光看到屏幕上她的身影，她还站在那里。

　　有一些话，在她的心里转来转去半天，到底始终也没说出口来。

　　那一天她在日记里写道：

　　“月满则亏，你们问我如果注定要分离，那么人和人之间又能留下什么？

　　那么我问你，如果人和人注定会圆满，那么那圆是为哪般圆，满又为哪般满。那圆满何尝不是残缺。

　　有些话我注定不会开口讲给他听，因为我已下定决心离开。我爱自己胜过所有，但我也因此付出叹息。

　　若你有话想对他说，就在这个注定感性的夜晚告诉给他，或者像我这样记录下来，让这份挂念出现在这世上。

　　无论被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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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历22年7月16日

　　寒霜正式在日本安身立命，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研究地图，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观摩校园，接着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去适应一个陌生国度的风土人情。

　　这一日是周末，她独自去附近的小店里吃早饭，随意地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的运动衫，勉为其难似的啜着并不算正宗的红茶。她几乎没动面包皮和牛奶黄油炒蛋，这样西式的餐点，足以说明日本西化的严重，可她却异常的想念着故国的那些价廉味美的早餐。

　　她甚至想念起郑生，想念起他送来的两来风的包子蒸饺。

　　她坐在那里一边背着日文的词卡，一边往面包皮片上涂着黄油，那同几年前在烟霞山脚下一样笨拙的涂黄油的手势，即使年岁增长了，然而她的那一种风度举止，只能更加叫人动心。

　　一个留着不同于一般日本青年漫画头型的男生从其桌旁通过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寒霜亦蓦地抬起眼睛看着路过那男生的脸，并且粲粲地绽出一个不折不扣的微笑。

　　她显然属于那种习惯于受人注目的女性。

　　男生一愣，本来打算吃早饭时独自想点什么，但在被寒霜报以微笑之后，便似乎什么也想不成了。无论想什么，脑海中只有同样的一张笑脸在旋转不止。他的面前摆着两块三明治，然而却一直愣愣地注视着胡椒瓶。

　　寒霜用从前在国内打工挣来的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廉租房。

　　这一天下了一黄昏的雨，寒霜出去的时候忘了关窗户，回来一开门，一房的风声雨味。放眼望出去，是碧蓝的潇潇的夜，远处略有淡灯摇曳，多数的人家还没点灯。她忙不迭的钻进阳台上去收衣服，早已淋湿了，不由得立在原地叹气，她忽然听到隔壁阳台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扭过头一看，正是早上在小饭馆里偶遇的那个男生。

　　男生自然也看到了她，含蓄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又返身回了屋里。寒霜只觉得好笑，难不成日本的男孩子都这样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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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历22年7月22日

　　她初到日本，仿佛一只水里的动物忽然□□搁到陆地来一般，什么都不习惯。

　　晾晒的衣物被吹到了隔壁的绳架上，她只得去敲隔壁的房门，这才同那男生有了进一步的交集——谁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寒霜一愣，鬼使神差的接口道：“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的一笑。

　　原来隔壁这男生同样也来自中国，名叫王泽军，上海人，同她在一个大学攻读修士，巧得很，竟然也是商学部，不过比她早来了日本一年。

　　寒霜乐得找他聊天，她一个人在国外独居，总是更加渴求来自故乡的温暖的。

　　这一天他们聊了很久，天南地北的胡侃，他说他最爱《红楼梦》，她也爱；他说他喜欢王熙凤，她说她衷爱三姑娘；他说等日后回国一定要请她去上海的大观园一游，她说她要请他去北京南菜园西街。

　　夜色渐渐爬上窗户，日子就是这样匆匆过去了。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杂诗三首，其二，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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