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有些事情，真的说不清，道不明。

　　上辈子自己调职回京，没有皇上的赏识，没有人缘的关系，只是在京城任职治粟内史下层官员。后被柳太尉慧眼识中加以提拔，入了四皇子阵营。

　　那时，只想往上头爬。

　　谢云霞是柳太尉唯一的女儿，自是捧在手心，再加上她眼高于顶，对一般男子自然瞧不上。与柳太尉提亲时，也是废了不少精力才娶了来。

　　陈肃那时年轻气盛，与所有男子般，认为女子便是附属物。对谢云霞，也不是喜爱，只当是个往上爬的捷径罢了。只要给予她荣华富贵，给予她正室的尊重便是最好的。

　　花了一生的时间，才明白自己错的多离谱。可那时，谭文已经收拾行囊走了很久了……

　　如今，柳太尉这般，若是为了拉拢，也不至于如此放低姿态。谢云霞的性子，可是一直很要强的！柳太尉能做主，怕是早就嫁人了。

　　陈肃想到这里，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

　　谭太傅嫡孙满月宴时，在席上瞧着谭文望着男眷席寻人，琢磨一会儿，便打算寻去瞧瞧。人多事杂，再加上眼睛只注意了谭文离开的方向，竟无意撞了位姑娘，恰恰是那谢云霞！

　　当时陈肃也是一愣，连忙道歉，后瞧着她愣愣的，脸色微红。不由想到谢云霞眼高于顶，不易求娶，只当是气的，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陈肃想到这里皱了眉头，这一辈子，是万万不能耽搁她。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柳太尉一直扶持四皇子，可圣心难测。娘，这事儿，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王氏一听这话，便知陈肃不愿。一直住在内宅，倒也没多少见识。只当是个推脱话，不由说道：“这京城里，与你合适之女多已成亲，如今娘瞧着，谢姑娘是好的！不孝有三，阿肃，你怕是都要占齐了！”

　　上辈子的确是四皇子登基上位，可那位置，却是他宫变夺来的！那明晃晃的圣旨上写的，并不是他继承大统！

　　陈肃也不愿多言，只道：“大哥不会允的。”

　　王氏一愣，陈肃接着道：“娘应是早与大哥通气儿了罢！若不是这般，也不至于大晚上支了慧麽麽来寻我。我若是一日不回靖南侯府，大哥便一日不会放心我得了权势。”

　　说罢，盯着王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八年前，娘选了靖南侯，如今，娘选谁？”

　　王氏闻言，胸口一窒！他知道了？！不不不，他不会知道的！王氏心里七上八下，是彻底慌了神，可冷静后，瞧着陈肃平静的面容又不确定起来。

　　陈肃见王氏这般神色，心里也有了准头，转过视线，好似刚说这些的不是他似的：“我不愿搬回来，也不愿娶谢云霞，娘可明白？”

　　王氏扯了嘴角，将欲与柳府结亲的心思放下，说道：“阿肃既然都这么说了，这事儿，便算了吧。”

　　谭文呛了水，心肺受损。虽然命大，可这会恢复起来也是需要时间调理。在床上缠绵半月后，谭文才见着外头的阳光。

　　此时早已步入六月，春衫是穿不住了。可谭文因落水这事后便变得怯冷了些，倒没感觉到夏季的开始。

　　姜夫人得知了，也是亲自过来瞧了又瞧，检查番后，只道是身体虚弱。嘱咐她好生喝药，养好身子便匆匆离开了。

　　谭文如今瞧着姜夫人这般关心，心情也是异常复杂。

　　谭文的前半生，姜夫人并没有过多关心，可以说是不管不顾。可到死的时候，竟只有她一人出来护着。

　　大概做母亲的，见不得孩子死亡吧。你可以过得不好，但接受不了你的死亡。谭文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可笑至极。

　　谭荫呆在院子里被谭太傅派人守着，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竟是不见李氏递个信儿。也晓得大概出了些意外，不由将视线落在桂枝身上。

　　虽被禁了足，但是张麽麽的教导课程却是没有停下的！

　　谭荫刚开始便觉得不对劲，怎的将张麽麽调自己院子了？可前头有谭文顶着，也便未往那方面想。

　　如今谭文身子已日益恢复，而李氏却不见人影，心里很是捉急。

　　这日，终于逮到空隙的时候将一直与张麽麽一起的桂枝拉了进房。

　　谭荫也不欲废话，直言道：“你那信到底送给了谁？”

　　桂枝如往常般低垂着头，闻言心跳如鼓，但语气毫无变化，透着怯意道：“奴婢自是交给了李姨娘，李姨娘收了信便让奴婢传于小姐，她自晓得处理。”

　　谭荫皱着眉，自己这个娘，虽没什么大家之气，可做这些歪门邪道倒是好手。来回走动一番，越想越不对劲，对桂枝说道：“你趁着不注意的时候，再去寻李氏说说！”

　　桂枝应了一声，说道：“近些日子……老爷都留宿在李姨娘屋里……”

　　谭荫闻言，自家这个娘怕是因了谭太傅的突然宠爱便忘了自己！正准备询问一番，谁知房门竟是打开了！

　　谭荫连忙收嘴，一眼望去，门前竟是站了姜夫人，也不知听了多少！

　　姜夫人拿着手帕缓缓跨进来，笑着随意问道：“阿荫近些日子，可好？”

　　谭荫后退了一步，见姜夫人身边只带了程麽麽与碧云后，心下稍安：“劳烦娘挂心，阿荫甚好。”

　　姜夫人朝着桂枝投去一撇，说道：“如今瞧着你礼仪也学的差不多，老爷寻思，便早些送了去四皇子府，也算是了一桩事儿。”

　　谭荫闻言一愣：“爹不是说下月四皇子生辰吗？”

　　姜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谭荫说道：“不过是送个礼物给四皇子，随时挑了日子便成。倒是你身边的丫头，可要好生安排！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人补上不是？”

　　谭荫一听姜夫人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

　　自己将谭文推落湖水，鬼门关转了一遭，这才好些。姜夫人作为谭文的母亲，虽平日里未多加喜欢，可这一出事，却是如护崽的老母鸡！

　　安静这么些时日，只是想在自己身边的人动手脚！

　　谭荫心里发凉，似想到什么，抬头笑道：“娘，谭文变得如何，只怕您是最清楚的。不知可曾听闻过借尸还魂？”

　　姜夫人闻言，笑了笑说道：“阿文如何，可是你个小小庶女能说道的？你也别做挣扎了，李姨娘可不知你现状。”

　　谭荫一愣，猛的转过头去，盯着桂枝一字一句道：“你做了什么？！”

　　桂枝见姜夫人在，胆子也大了起来，低垂着头说道：“这府上的事，自然归夫人管，小姐让奴婢传信儿给李姨娘，到底不妥。”

　　谭荫瞪大了眼睛，咬着唇，死死盯着桂枝，突然向姜夫人跪下说道：“娘，阿荫求您，便让女儿带上桂枝吧！”

　　桂枝闻言，慌乱地抬起头，想着大少爷答应的事，又垂下头不语。

　　俗话说，不叫的狗会咬人，桂枝便是这种人，若是留在府上，也是让人心里不舒坦。既然谭荫这般求了，允了她也不是不可。

　　姜夫人伸出手，抬起谭荫的下巴，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脸颊，说道：“你乖乖的，娘自然会拿银子给你打点后院之事，带上的几个丫头，总要有个保障不是？”

　　谭荫不想去，可事到如今就如谭文所说，与其反抗，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那桂枝……”

　　姜夫人笑了：“你若是想，便带着罢！”

　　桂枝闻言，猛的跪倒在地：“夫人！桂枝心里有人，少爷也应了的！”

　　姜夫人将帕子揉做一团，随意扔在了地上说道：“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你这类人了……”

　　这日，谭文如往常般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

　　婷玉端着鸡汤急哄哄地跑了进来，急忙说道：“小姐，谭荫被老爷亲自送于四皇子殿下了，四皇子竟然也收了！”

　　这四皇子如今正是拉拢人心之时，这送上来的，出于礼貌，怎会有不收的？若是信不过，放后院渡过余生也不是不可。

　　谭文翻过一页书，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说道：“端来了便放着吧，你也不嫌累。”

　　婷玉哦了一声，放在一旁，拿过碗为谭文盛上，见谭文这般淡定，不确定地凑过去问道：“小姐，你怎么不惊讶呢？”

　　谭文抬起头笑道：“这事儿就是我促成的，不然你以为谭荫怎么会如此这般动怒到要将我推进湖里同归于尽？”

　　婷玉闻言抿了唇，谭文继续道：“这些日子娘便为着这事儿忙去了吧？”

　　婷玉将鸡汤放到谭文旁边的小几上，纳闷道：“只是房姬妾，备得东西也不多，需要忙这么久？”

　　“若是平时，自是没什么可准备的。如今不同了，谭荫身边的人，可是需要好生挑选番才是。”

　　婷玉琢磨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由苦闷着脸。

　　谭文自然注意到了，笑道：“婷玉，你便这般，也是讨喜的！”

　　婷玉啊了一声，说道：“小姐，你的意思是说奴婢蠢得可爱？”

　　谭文憋笑：“嗯……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