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第二日清晨，昨夜饱经摧残的韭菜叶儿上挂了晨露，好似垂泪。

　　青林端了热水进来，抬眼便见陈肃已经是醒来了。正坐在床沿上捂着额头，好似头痛欲裂。

　　将手中的热水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拧干帕子递过去。陈肃不言，伸手接过。拿着还冒热气的帕子捂住脸，隔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了些，这才递给青林。

　　青林看着陈肃的动作，也知是醉酒后难受得紧，张了张嘴，接过递回来的帕子什么都没说。

　　待梳洗好后，陈肃问道：“谭小姐如何了？”

　　青林心里琢磨，您这坟头位置都替她想好了，这是希望人家姑娘好呢，还是不好呢？

　　想虽想，话却不能这般说的：“刚姜夫人派人送了信儿，凌晨之时已经醒了。”

　　陈肃应了一声，自顾自琢磨着如何将谭文弄过来，便抬脚跨了出去。

　　经过那菜园地时，一愣，指着那片惨状道：“这般杂乱，青林没收拾着？”

　　青林闻言，也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不由说道：“那是主子昨夜醉了酒，自个儿跑去拔的！”

　　陈肃自然晓得青林很是心疼这块小菜园，闻言不由尴尬地呵呵笑了笑，便说道：“时辰不早，该上朝了！”

　　青林见陈肃对醉酒之后的事儿记不太清，才知道一向稳重的主子还有这般不着调的时候也很是无奈，连忙追了上去道：“昨晚慧麽麽上门寻主子，主子……”

　　陈肃脚步一顿，放缓下来问道：“这般晚了来这里，可是有说何事？”

　　青林木了一下，打量着陈肃的神色，说道：“慧麽麽还未进府，主子就嚷着叫她滚了……”

　　这慧麽麽并不是王氏的陪嫁丫鬟，而是靖南侯提了出来，拨到王氏身边伺候的麽麽。虽无什么长处，但贵在办事儿妥帖，嘴巴紧，也就在王氏身边伺候着。

　　陈肃闻言，挑眉。闭着眼用手捂着额头，隔了一儿，竟是笑出了声：“我……还真是……”

　　青林见此，正无言，就听陈肃道：“这事儿先放一边，待我下朝便去靖南侯府瞧瞧。这些日子，还是注意着谭府，特别是大小姐的婚事。”

　　青林并不知自家主子已经求娶过了，只当是对那谭大小姐有意。虽觉得两人并不合适，还是说道：“主子放心。”

　　陈肃点点头，这才提步向前。

　　人，总是有种倔强的执着，不是那人便不行。

　　当回来之后，面对旧城旧事，发现回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心中便想着可以等，可以等她变成那个她。

　　可如今，命数变了！

　　谭文落水一事让陈肃意识到，若是一直活在上辈子，现在的谭文也怕是要错过！

　　谭婉因陈庭之春闱失利的事，在靖南侯府受不了不少气儿。

　　靖南侯夫人更是话里行间透露出责备之意，若不是提前成亲，分了心，哪能这般糟糕？

　　这当娘的时常念叨，陈庭之作为男子，自然而然不会认为自己学文差。听得久了，便认为不该提早成亲。

　　如今谭太傅并未实现诺言帮衬着，再加上前些日子跟谭婉提出通下关系，在京中谋个差事。有意无意提到嫁妆，却被谭婉一口回绝，直言道买来的，终是不稳。陈庭之不以为然，只当谭婉舍不得，两人关系初见分裂。

　　靖南侯夫人见谭婉如此不心疼自家儿子，更是有意压压谭婉的锐气。将春闱前送走的两通房丫头接了回来，等着谭婉生下孩子后提做妾室！

　　出嫁前，姜夫人便直言陈庭之无担当，告诫谭婉守好嫁妆。刚开始还是不信的，如今瞧着，却是真的。谭婉见成亲后的陈庭之判若两人，已无那时温柔含笑，不由大失所望。得不到的永远最美好，年轻人的爱情，来得轰轰烈烈，去得也快。

　　谭婉年纪虽小，心思无过多弯弯绕绕，对陈庭之也是真心喜爱，可那胆子却是大，这不行就是不行！陈庭之见此，心里也是来气儿，一头扎进通房的屋子，一点脸面也没给！

　　陈肃来时，谭荫好似刚与陈庭之闹将过，眼角微红，还带着泪痕。见着陈肃，弯腰屈膝行了礼，规矩唤到一声‘叔叔’后，便站在一旁不语。

　　陈肃瞧着不由想起那会儿的谭文，她可不会这般暗自垂泪，笑了笑算是应了这才对靖南侯道：“昨日醉酒，尚未接待慧麽麽，今日来便是来瞧瞧母亲可是有什么急事？”

　　前两日，谢太尉的生母杨氏送了帖子来，邀请王氏参加第二日午后的茶会。官家夫人私下多有往来，一来是内宅女子打发时间联络感情，二来也是为丈夫谋些消息。

　　王氏自陈肃调职丽城，外人都当是回不来了，这类帖子便渐渐少下来，到近两年是一个也无。如今突然收到杨氏送来的请帖，倒是一愣。

　　王氏平日里呆在后院烧香敬佛，早已与外头的官家夫人脱节，寻思着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靖南侯见此，自然不能放过。帖子明确写了王氏一人，若是靖南侯夫人能去，也便依了王氏的意。

　　王氏无奈，第二日自然是去了。

　　回来却是面色复杂，想了许久这才与靖南侯说道这事儿。

　　如今陈肃如何都不回靖南侯府，若是再得一助力，怕是再也管制不住。当即便是反对，王氏毕竟是陈肃的生母，闻言难得争执了两句后便歇了话，哪知半夜竟派人去通知陈肃。

　　靖南侯想到这里，今日便是个难得的机会，笑道：“娘身子甚好，只是有些念叨你了。只是这时，娘应是在念经诵佛。我们两兄弟也好些日子未见了，不如陪大哥下会儿棋再去瞧瞧娘可好？”

　　陈肃笑道：“娘身子无碍，便好。只是今日政务繁忙，上门也是下朝后抽的时间，这下棋便改日罢！”

　　靖南侯见陈肃这般连面上面上交情也不愿维护，心里恼怒，但不得不说道：“政务要紧，既然如此，池言便去吧。”

　　待陈肃走远，一旁的陈庭之突然问道：“爹，到底何时？”

　　靖南侯心里本就憋火，见儿子这般没眼见，不由斥道：“管好你自个儿的事！”

　　靖南侯夫人自然见不过丈夫这般将火气往儿子身上撒，不由道：“庭之还年轻，今年失利，还有明年呢，也不至于这般啊老爷。”

　　靖南侯看了一旁眼眶微红的谭荫，这还有着身孕，院子里就不得清净了，说道：“庭之，嫡子为重啊！”

　　陈肃刚到大门处，却见慧麽麽早已等候在此。

　　慧麽麽面色如常，并没有因着昨晚被拒门外的恼羞成怒，行揖礼后道：“二老爷，太夫人寻您。”

　　陈肃在这府中排老二，又是嫡出，虽未成亲，年纪也不大，但下人见着了也要尊称声二老爷。

　　一旁送陈肃的奴才闻言，不由道：“慧麽麽，这......”

　　慧麽麽见这奴才这般没眼见，神色一厉，斥责道：“这自是一家人，太夫人见见二老爷可有不妥？哪能你个奴才在此多言！”

　　那奴才见着自己里外不是人，寻思着如是报信便是，也就打着哈哈，灰溜溜地退下了。

　　慧麽麽恭敬道：“二老爷，请。”

　　太夫人居住的院子并不像其他府上那般与正室夫人的院子挨着不远，而是隔了后花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靖南侯府严格按着侯府所应有的建筑风格修建，住的院子也不意外，高端大气，千篇一律。按青林的说法，就是少了些生命力。

　　陈肃瞧着熟悉的长廊庭栏，岁月洗礼后，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感触。

　　穿过月门，一眼便看到王氏拿了茶具，搬了小炉树下煮茶。

　　王氏因是给人填房，出身不高不低，但也是官家。煮茶的手艺，更是精湛。恰好收火时，见了陈肃，连忙起身走来挽住胳膊柔声道：“昨晚叫了慧麽麽寻你，怎的不见呢？”

　　陈肃被拉到石桌旁坐下，望着已被煮得咕咚咕咚翻滚的雪水说道：“昨日与同僚一同饮酒，贪杯了些，便早早歇了。”

　　王氏坐下，将清香四溢的茶水递过去，见陈肃接了才道：“阿肃若不是调职丽城，怕是早早与丞相大人的女儿成亲，也不至于这般，孤家寡人一个。”

　　陈肃盯着茶杯中缓缓转着的茶叶，不言。

　　陈庭之娶了新媳妇后不久，作为叔叔的便应了王氏的话前去拜访。行了长辈礼后，在饭席中，王氏将陈肃的婚事淡淡说了下，被陈肃唐塞过去也未强求，只道多回来住住。

　　今日又是这般提起，倒是出乎意料了些。

　　王氏见儿子不语，苦口婆心道：“如今你也快二十有七了，这婚事还没个着落，是娘的错。”

　　陈肃瞧着王氏这般，只怕自己随意说下一句，王氏就将对方姑娘说出来，不由道：“儿子已有人选，她暂时不愿，与娘无关。”

　　王氏在陈肃来时便打了无数腹稿，如今却是被噎了一噎，尴尬地扯了笑容说道：“阿肃，若是那姑娘与你仕途无益，娘是不许的。”

　　陈肃还欲说，却被王氏打断：“前两日，杨老夫人与娘侧面提了她孙女谢云霞。娘瞧着那姑娘样貌出色，年纪也与你相差不大，是个知事儿的。便寻思着过几日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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