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这五月的天气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可桃木园的桃花却早早露出衰败之姿。因无人居住，下人也便隔两日打理。因此，这院子中的石板路上已落满了桃花花瓣。

　　陈肃将手中的杂草随意丢弃后，也知谭文是想早早溜了。那时的谭文虽生的温婉，但见着自己也不至于如老鼠见了猫这般。

　　如今的谭文并不像那会儿年轻稚嫩，但很像经历许多的谭文与不谙世事的谭文结合在了一起。矛盾，又令人不由想要亲近。

　　如今心头空了一块的陈肃，站在充满桃花衰败的桃木园外，低垂着头，看着谭文不停偷偷活动的小脚。心中空缺的地方竟得到了暂时的填补，变得完整起来。

　　青岚寺一见尚未觉得，如今的动作神态却是越来越想愚山。一股将谭文抱回家的欲望也就油然而生。

　　陈肃一直都是想要便是直接行动之人，直言道：“前段日子的事，不知阿文考虑得如何了？”

　　谭文偷动的脚一顿，本以为这么些日子没回信，他应该是明了自己的意思。却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当着面问。

　　谭文看了这桃木园，琢磨着这院子估计真的和自己不对盘，一来这准有麻烦事。

　　想虽想，但问着了也得给个答复：“我这见着面都是唤声叔叔的人，说这事也是不合适的。这婚事，爹娘自是有安排。叔叔的意思，我也知晓，这着谢过了。”

　　谭文故意咬重了‘叔叔’二字，陈肃见此心头不由好笑。虽自己一直惦念着谭文，但强迫她却是不愿的。

　　换个说法，就算她嫁给别人，自己有的是办法夺过来。只是见着这一模一样的样子，总会心生欢喜。

　　如今愚山是盼不到了，谭文却是能得到的。

　　轻轻拍了拍谭文的脑袋，笑道：“瞧给你难的，你不愿，我自是不会逼迫。也不至于见着便想溜吧？”

　　谭文脖子缩了缩，后退一步。

　　谭婉嫁于陈庭之后，这陈肃便是真真的叔叔了，虽不是近亲，但也是长辈。可对着这人，到底是自然不起来。

　　想了想说道：“知晓了。”

　　陈肃知道只是推脱之词，心里无奈。好在这辈子也有的是时间磨，也不在意。收回空荡荡的手，转而说道：“李志言虽身残，也是个能人。这谭荫……心思是复杂了些，但只求一正室，也算配的上。”

　　这陈肃是让自己别插手谭荫这事的意思？

　　谭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配得上。可谭文却觉得，李志言不该娶那般女子。

　　谭文笑了笑，也未接话。

　　陈肃见此了然：“看来你是知晓他身残之事，但这人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谭文，笑着：“阿文觉得呢？”

　　谭文自与陈肃分道后，心里便复杂了许多。

　　谭荫搅了自己的婚事，到底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对此虽然面上不显，但一直记着呢。

　　庶女谋个前程，谭文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相对于此，谭文倒很欣赏这种敢拼的个性。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扯上了自己！

　　此时宴席刚刚开始，谭文看了一眼李志言，却见他察觉到自己视线后脸一红连忙转过头去。

　　想着陈肃的话，谭文不由皱眉，接着便陷入了沉思。

　　谭太傅今日是喜笑颜开，待入夜众宾散去后，难得休息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拉过身旁的姜夫人道：“如今阿松已有嫡长子，谭婉也有孕在身，只差阿文了啊……”

　　姜夫人今日也忙碌了一日，闻言身子一僵，接着笑道：“老爷真决定了？”

　　姜夫人未遇到谭太傅之时，也是心有所悦之人。虽家境贫寒，但好歹两厢情愿。谁想那疯子闯了大祸！逃过夺嫡之争的姜老爷子已无相应的人脉，面对这莫名而来灾祸却是愁了白发。

　　谭太傅那时已从翰林院编修调职做了京官，虽权力不大，但为人擅于经营也识得不少人。心悦姜夫人，见此也是趁机求娶。

　　姜夫人对于这事一直不能释怀，过去这么些年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便是认了命。如今见谭太傅欲将谭文高嫁，不由想到了自己。

　　谭太傅对于姜夫人细腻的心思自是没有察觉，只当是身子不适，嘱咐着早些休息，便说道：“如今的阿文聪慧异人，对于朝堂之事也是敏锐，你这个当娘的也知晓。请了教养麽麽后更是亭亭玉立，若是低嫁了，也说不过去不是？”

　　姜夫人心头冷笑，也明了只是因着谭文的价值更大罢了。这种观念，在男子心里根深蒂固，姜夫人自是没有改变的念头，也无法改变。

　　只好笑道：“这些妾身也不懂，全听老爷安排罢！”

　　谭太傅满意地拍了拍姜夫人的手，说道：“蓉芙跟了我这么多年，到底是辛苦了。”

　　姜夫人弯了弯嘴角，烛火的光投下阴影：“这是妾身应当做的。”

　　谭文纠结了数日，也寻不得机会将那曲子从李志言手中讨要回来。心里愈发抑郁，连忙将婷玉唤了来好生问道。

　　婷玉也一五一十地说了，谭文不可思议道：“你就这么将它埋了？！”

　　婷玉也摸不准自家小姐的意思，急忙道：“那本是小姐谱的曲子，奴婢便私下留了下来。可之后小姐如同撞了什么般大病一场，我寻思着老人说的，便将那曲子埋了……”

　　谭文心生无力感，前脚埋了，这后脚便被谭荫挖了出来。还自个儿勤加练习，也便是为了能让李志言瞧上眼！更甚的是，竟将那曲子拱手送给了李志言！

　　如今看来，这谭荫竟是朝着自家院子布了眼睛！谭文几时受过这种对待，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如点了火的炮仗，当即拍案而起！

　　婷玉也未曾见过自家小姐如此生气，也是愣在当场。好在谭文到底是沉得住气儿的人，就在婷玉以为谭文要重罚自己之时，只见谭文深吸几口气后，便又坐了下来。

　　婷玉心里扑通跳，怯生生道：“小姐息怒，是奴婢处理不当。”

　　谭文抚着额头，见婷玉如此，无奈道：“我这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某人真的做的太过了！”

　　婷玉闻言，一头雾水，不由问道：“小姐，这是何意？”

　　谭文挥挥手：“你这榆木脑袋，这般斗想不明白多说也无益。”

　　小姐是越来越聪明，以往与自己无话不谈，如今也是隔了条道。毕竟奴才与主子也不能成为亲厚的朋友，婷玉心里虽失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谭文寻思了许久，才掐了去寻谭荫的念头。

　　可这有些人，你不去寻她，她反而还来寻你了！

　　谭荫生了一张巧嘴的同时，女红也是比谭文好得太多。这不，带了两双自己绣制的丝鞋便来寻谭文。

　　笑着打了招呼，谭荫说道：“这天气渐暖，眼瞅着已到五月，离着夏季也是近了。阿荫闲来无事，便为姐姐绣制了两双丝鞋，也便夏季图个凉快。”

　　说罢便示意桂枝将鞋子交给婷玉，自己则坐在谭文身侧笑道：“姐姐试试罢，若是不合，阿荫再改改。”

　　谭文也未看那丝鞋，转而看着谭荫。自古便有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长久存在，自是有它存在的理由。

　　谭荫是怎么样的人，谭文虽不能说了解得十成十，但七成却是有的。这些小玩意儿，谭文也不愿再兜兜绕绕，直言道：“今日，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谭荫的笑颜略微一僵后又如常道：“姐姐说什么呢，阿荫只是带了两双丝鞋来瞧瞧姐姐。”

　　谭文大概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看那些个戏子唱戏了，因为那会显得自己很蠢。

　　谭文见此，自然也不愿多问，只道：“这我便是问了你了，以后有什么可别寻我。”

　　谭荫听闻谭文如此说，倒是犹豫了。半晌才道：“说来还是惭愧，今日妹妹的确有一事相求，也不知姐姐是否愿意帮忙。”

　　谭文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不愿意，你可以走了。”

　　谭荫脸色瞬间僵硬，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见谭文如此戏弄自己，更是火冒三丈！

　　猛得站起身怒道：“谭文！就算你不将我当回事儿，也不能这般戏弄我！”

　　婷玉往前跨了一步正欲说话，却被谭文拦了下来。好似没听到谭荫的怒吼般，拿起一只丝鞋道：“若想别人将你当回事儿，也得先尊敬别人才是。你做的那些事儿，真当我不知道？”

　　谭荫气笑了：“那又如何？你便如实告诉夫人，夫人也不见得会相信你，只怕是会怀疑你对那陈庭之心有不甘罢了！”

　　谭文不语，谭荫见此更是猖狂：“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了，谭太傅有意将你许配给太子殿下！这太子早已有了太子妃，你去顶天了便是个侧妃，也只是个妾室罢了！”

　　谭文挑眉，对于太子殿下，谭文也想过。如今皇上也老了，谭太傅毕竟是教导太子这么多年。再加上太子乃正统，若是继承帝位，自己的女儿便是贵妃！再生下一儿半女，地位算是彻底保住了。

　　话虽如此，可这后宫自来争斗不断，新人笑旧人哭乃常事。光荣的背后，总是伴随着风险。

　　谭文瞧着谭荫如此，笑道：“那敢情好，太子继承正统后，我自然水涨船高，到时候想怎么你不都行？”

　　谭荫脸色一僵，很明显未想到这点。调整情绪，尴尬笑了笑道：“是妹妹失态了……”

　　谭文嗯了一声，说道：“今日来所为何事？”

　　谭荫着实没跟上谭文的跳转思维，不由一愣后才说道：“阿荫今日来便想跟着姐姐学习下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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