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天帝纪事之云起龙骧

作者:苏鸩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八)


      (八)
      亥月之末。
      曜山早早就开始飞雪,峰顶的气温连空气都能冻住。玄黎没有学过术法,不会布四季结界,只得以火系灵力灌注闿阳宫四周及重檐屋顶,保持室内的温暖。这样做非常耗费灵力,但他却不得不如此。因为寒璋的情况实在不太好。
      自那日在偏厅昏倒,寒璋便一病不起,他本是长年修行之人,虽未脱离病老之苦,但也修得风霜不侵之身,如今他的身体却像是寒风中即将裂开的枯木,再无回春的可能。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昏昏沉沉,偶有几次清醒,也都在处理闿阳宫的事务。
      寒璋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他遣散弟子,寄函予永清先生,请鸿衍书院收留未及冠的弟子们,京城中的皇帝已经派使官来过好几次,次次皆有提到儒家和郁城鸿衍书院,玄黎知道人间的皇帝对“瑞兽归降贤君”这种传言已经忍无可忍,对儒家向国师示好也是有所耳闻,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容不下寒璋的地步。但他并不担心这些,凡人在他的眼里与草木没有什么两样。他唯一担心的是怎么让寒璋好起来。
      这一日大雪纷飞,玄黎从睡梦中惊醒,这段时间他消耗太多灵力,不知不觉间竟差点陷入冬眠,闿阳宫没有火系灵力维持,早已是满堂风雪,草木树梢尽白头,寒璋休养的那处院落更是雪虐风饕,玄黎暗自懊恼,连忙运起火系灵力,就要重新灌注在屋舍之中,忽听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不必如此浪费灵力。”
      只见风雪皑皑之处有人白袍轻裘,佩剑踏雪,缓缓行来。
      玄黎默默的看着他,只觉千山暮雪,也抵不过他一身清辉。
      寒璋道:“此地不过是镜花水月,你付诸再多,也难逃它灰飞烟灭的命运。”待他走近,才见他面有病容,声音沙哑厌倦,却有一往无前的执着。
      玄黎看了一眼他腰间佩剑,问道:“你要去北狱了吗?”
      寒璋点点头。
      玄黎又道:“可是隆冬将至,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北狱的严寒。为何不等到初春……”
      “不必等了。”寒璋打断他道,“再等也不会更好,趁我现在还有能力应对,早些了结此事才好。”
      玄黎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为何还要去北狱,那里终年极寒,昼夜不分,又有大妖镇守,以你现在的状态去北狱,实在太过冒险。”其实他本想说的是,凡人去北狱,几乎等同于送死。
      寒璋笑了笑,道:“我并未恢复记忆,那天夜里魇兽给我看了很多梦珠,然而太多的画面我看过却不明白意义,我需要去求证一些事情。北狱虽然凶险,但我总不至于自寻死路,所以你去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玄黎闻言喜笑颜开,道:“你去哪里我自然是要跟去的!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随时都可以走!”
      寒璋看他笑得开心,不禁也跟着笑起来。他本是霜雪加身,一笑却如春暖花开:“你至少换件衣服吧。”伸手摩挲了一下玄黎身上常穿的那套赤衣玄袍,他甚少注意这些,玄黎的衣物自有闿阳宫里的星侍负责,此时细看才注意到这身衣服虽看起来单薄,却柔韧有度,泛着鱼鳞珠光,也不知是何布料。“北狱严寒,你虽为蛟,但难免仍有鳞虫习性,穿得太少若是冻僵可就麻烦了。”
      谁知玄黎竟然慢慢红了脸,最后像是下足决心,从寒璋手里夺回自己的衣袖。他小声道:“你……你别摸了,这是我真身鳞甲所化,人间的衣物容易损坏,也不能抵御外力,我身俱水火两脉,可御严寒酷热,自然是我自己的鳞甲更好用些。”
      他越说越小声,寒璋也略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现在出发吧。”
      玄黎见他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忙拦住他道:“这种时节若是用凡人的方式去北狱,也不知有多难,你的身体肯定撑不住,不如我化作蛟身驮你过去,千里之距不过眨眼而已!”
      寒璋看了他一眼,叹道:“我自然知道你的能为,只是我遣散闿阳宫,向皇帝呈书辞行,若明目张胆的带着你做那什么‘驾龙云游’之事,只怕不能让他安心,他若不安心,我的麻烦只会更多,所以下山之后,你非但不能以真身载我离开,还需在郁城百姓面前化作蛟龙,往东海而去,自此蛟龙入海,不再现世人间,方是最稳妥的办法。”
      玄黎急道:“我不去东海!东海又不是我的地盘,去了只会惹麻烦。况且我走了你怎么办?”
      寒璋笑道:“我只是让你往东海而去,待飞入云间离开虞国境内,再无人看到,你便折返回来,我自会在原地等你。”
      玄黎颇为不情愿,但寒璋坚持,他也只好作罢。

      两人自曜山来到郁城,他们一个风姿清贵,一个却是妖魔相貌,一路行来引得无数百姓驻足观看,待行到城门口,围观的百姓才逐渐散去。
      玄黎向寒璋抱拳行礼,道:“就此别过,君需珍重。”
      说罢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作身长百丈的黑身红鳞之蛟,在郁城盘旋一周后往东飞去。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寒璋望着蛟龙远去的方向淡淡道,“愿君归来,仍是少年。”

      城门之处风卷雪啸,寒璋缓步前行,目光扫过两侧,方才围观的百姓早已做鸟兽散,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余街角三两具冻殍,本该热闹的出入之地,此刻竟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寒璋走到城门前停下脚步,只见几名军士匆匆出来,合力将城门关上。沉重的推门声伴随着身后整齐的甲胄摩擦声、脚步声一起传来,待到声音停下,已是一队整装士兵执戟列阵以待。
      一名军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向寒璋行礼道:“国师大人,圣上有命,着我等护送国师即刻回京!”
      此时寒璋身前是刀戟兵阵,身后是紧闭城门。他孤身一人立于风雪之中,反而笑道:“听说前些日子徐副将已晋升为郁城守城将军,本座未能道贺,真是失礼。”
      这位军官正是两年前石隆镇内被钩蛇追杀,险些全军覆没的领将徐临。只是现在已不能再叫他副将,须称呼一声徐将军。
      徐临脸色微变,道:“当年国师在观星台于末将先有点化之情,后在石隆镇又有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末将从不敢忘!只是圣命难违,还请国师切莫反抗,以免刀剑误伤。末将以身家性命担保,必定将国师安全护送到京城,绝不让人伤国师一分一毫!”
      “只这些人,怕是护不了本座安全。”寒璋看着眼前的士兵淡淡道,“徐将军,恕本座直言,你只带这数十人,怕是连本座都留不下,还敢妄言护送本座入京?想必还是圣人的脸面要紧,不好意思派大军来押解我这个镇守郁城多年、民间颇有声望的国师吧?”
      徐临登时脸色一变,道:“国师的通天本事自然举国皆知,只是末将听闻国师抱恙在身,那妖蛟又已离开,今日这些人手,应当是足够的!”
      寒璋手握剑柄,于寒风之中衣袂飘飘,他微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

      徐临沉下脸,挥手示意军阵合围。
      寒璋立于前后无路之境却巍然不动,待到有数名士兵执戟上来,他才一跃而起,如雪地孤鸿,在枪戟之尖腾飞辗转,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身法。
      他虽未出剑,却无一兵器可以近身,一双手苍白如玉,指尖似有光芒闪动,凡这光遇上的枪戟,均像被铁马撞飞一般弹出老远,即使年盛力壮的士兵也难再握住兵器。
      不过片刻之间,众多手握长兵的军士皆被震飞老远。徐临心下一沉,暗道这便是国师闻名天下的飞鱼流光指法了,枪戟本为兵中霸主,却对这孤鸿游鱼的身法莫可奈何,而流光指法看似缥缈虚幻,实则光影所过之处皆有万钧之力!
      徐临暗自咬牙,挥出信令,不远处传来整齐的兵甲之声,一队盾兵徐徐合围而来。
      寒璋见那些盾兵身披重甲,行动虽迟缓,但在这前后无路之地却足以将他死死围住,又有枪兵掠阵,在盾兵缝隙中以长矛突袭,更不用说盾兵身后必然还有轻甲灵活的刀兵。
      见到此阵,寒璋才稍微正色起来,他将手置于佩剑之上,手指虚握剑柄,似乎已随时准备出剑。
      只是自寒璋承袭国师以来,世间尚无人见过他用剑。
      见他似要拔剑,徐临忙道:“国师大人!此时停手尚有余地!”
      寒璋神色淡然:“于我而言,怕是早已没有余地。在郁城还是在京城,在将军面前,还是在圣驾面前,其实并无分别。不过是君要臣死、父要子亡罢了。”
      徐临心有不忍,叹息道:“你实在不该遣走那妖蛟,有它在,世上无人能动国师分毫。”
      寒璋笑道:“人妖殊途,本就是我欲了结之事,何必牵扯他进来,枉害人命,徒增因果。”
      徐临眼中有赞赏,却不再说话,挥手示意盾兵压上。
      重甲前行之声低沉又缓慢,盾以阴石木制成,又以桐油浸泡,坚固无比自是不必说,若真有神兵利器刺入,也会被阴石木特殊的絮状纹理钳住,进退不得。
      寒璋看着天边孤鸿,在盾兵来到身前不过两丈之距方才出手!
      只听“锵啷”一声已是利剑出鞘,木盾之间有枪戟刺出,寒璋向后倒去却又旋身折返,剑锋斩向枪戟木柄二尺三分之处,正是木柄与利刃相接使力最为微妙之地。
      手中之剑与凡铁并无两样,在寒璋手中挥出却有削金断玉之威,剑锋所过之处已是枪戟尽折!
      然而重盾却并未受阻,已将寒璋所能活动的范围愈压愈小。此时寒璋运气于足下,以绝妙身法踏盾而起,再以手中之剑斩盾中突袭之矛,复又以掌力拍向盾兵头顶,将人击飞,一番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本是严丝合缝的包围圈,竟被一人之力撕开缺口。
      寒璋剑随心动,顷刻之间已纵身跃入盾兵之后的刀兵阵中。重甲盾兵尚不能阻他,此时轻甲刀兵更如待宰羔羊一般,剑光闪过,如虎入羊群,不过盏茶功夫,寒璋已冲出重围,只余一地残兵。
      此时四周高处有百余弓兵弩手整装待发,个个箭在弦上,只等徐临一声令下,纵使寒璋有神仙本事,也难以全身而退!
      只是徐临却如老僧入定一般,手中信令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

      眼看寒璋渐行渐远,忽然一阵阴森怪笑传来,一个声音嘶哑如砂纸般道:“徐将军倒是知恩图报之人,只是如此枉顾圣命,不知将军回京之后要如何交代?”
      徐临将信令弃于地上,坦然道:“救命之恩,当然以命相报。徐某无能,将来殿前自有圣驾裁断。只是不知身为太子座上宾的傀月宗飞刹长老,为何在这郁城操心徐某的前途?”
      又是一阵怪笑,暗巷中闪出一黄杉拘偻老者,阴阳怪气的道:“老朽有这闲工夫关心将军,自然是已有本门宗主亲自去留下那位国师大人的美貌头颅。待宗主回返,定要邀请将军一同欣赏,你这位救命恩人的头颅是怎样炼成鄙宗飞颅蛊的。”
      徐临闻言脸色大变,挥手便率众军士往寒璋离去的方向追去。那飞刹长老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徐临,周围劲风之中竟带有腥甜之气,显然是剧毒无比。
      劲风四射,徐临连忙挥退士兵,脚尖挑起一面重盾立于身前,这才堪堪挡住飞刹长老手中的毒风。
      飞刹长老桀桀笑道:“将军莫要着急,国师自有宗主料理,老朽便陪将军在此耐心等候即可。”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911488/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