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天帝纪事之云起龙骧

　　（二十三）
　　那声音听着沙哑苍老，却又时而尖锐嘈杂，有时如窃窃私语，有时又如市井喧闹，不辨盛衰，难分雌雄。
　　这恐怕是玄黎这辈子听过最难听，也最诡异的声音。
　　但另一个声音却如春风徐来，珠玉相击，又如虚空宁宓，龙啸琴鸣。
　　“先帝太微本不是嫡长子，论德行才干也非继位最佳人选，可是他却在神魔大战中脱颖而出，立下赫赫战功，又得八方俯首、众仙称臣，更举取其兄长而代之。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办得到。”
　　润玉淡淡道：“想必是大军交战中，先以据比之尸将其战力增大，取得战功，再以魇月骷髅诱导人心，顺利继位。只是不知道，他用什么跟你交换的？”
　　“太微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那苍老的声音一边怒吼，一边“桀桀”怪笑，也不知它如何做到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我给他据比之尸夺天帝之位，他登基后本该信守承诺解开归墟封印放我出去！谁知他竟将据比之尸丢了下来，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当做子虚乌有！”
　　润玉似笑非笑道：“解开封印，想必五大神魔就会再次临世，天地秩序即将重写，太微既然刚做了天帝，又怎会让这刚到手的至高权力化作乌有？本座看你也像是活了不少年岁，想不到竟是永葆初心，天真如幼童。”
　　又是一阵怒吼和怪笑，在这嘈杂的水流声中越加刺耳，忽然一个低沉但年轻不少的声音道：“所以这次我不会再和你们龙族做交易，司命星君虽是个不成事的，但天意所趋，你还是不得不来这归墟一叙了！”
　　“天意？”润玉道，“你被镇压在此不知多少万年，竟也好意思跟我提天意？你唯一可趁之机不过是天界帝位无继，我不得不另寻真龙，而你趁此机会抛出烛龙遗骨引我上钩，借我在北狱封印真身之时将我的元神一起封印，届时六界无帝，陷入大乱，天地正气不在，清浊混杂，你以百幻浮洲生灵献祭，自然就有机会出来。”
　　玄黎脸色一沉，原来他的诞生不仅是润玉有意为之，甚至还是有人故意设局，引润玉不得不复活他。这样一想，他的存在简直尤为可笑！
　　润玉又道：“只可惜你功亏一篑，可见即便是真有天意，也不会站在你那一边。”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烛龙遗骨是我故意放在钟山，还敢趁势复活烛龙，你就不怕真的在北狱一睡不醒吗！”
　　润玉道：“既然你肯送我真龙继承帝位，我又何乐而不为？”
　　那声音冷哼道：“你倒是胆色过人，比你那父亲更有几分血性。只可惜你还是不得不留在这归墟之底，与我一起永世不能出去。”
　　润玉道：“你以白念引我前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本座不喜欢留有隐患，你谋划多年，你我终需一会。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说说你的目的，本座相信你总不至于真的空虚寂寞，需要有人陪伴吧？”
　　那声音又是一阵“桀桀”怪笑，这次是那个苍老如枯木的声音道：“归墟之底虽说万物皆不得出，但你只要解开我的封印，以我之力，加上你们两条真龙之力，却未必不能出去……”
　　润玉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叫那个脑子稍微清醒点的头来跟本座说话，相柳。”
　　那声音陷入沉寂。
　　润玉又道：“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本座新立储君，就要释放五大神魔来将天地秩序归零重启吗？”
　　“哈哈哈哈……”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倒是有趣，不仅难以糊弄，还认出我是谁……”
　　话声刚落，石台出现轻微震动，一条黑绿斑斓的巨蛇缓缓游出，那蛇双人合抱粗细，腹部有粘液蜿蜒，在黑色的石台上发出滋滋声响，显然是剧毒之物。
　　那蛇游出半截，蛇尾隐藏柱后，形貌甚是怪异，分明是剧毒之蛇，却长了一张人脸，脸色也是青黑有毒之色，口裂耳后，獠牙猩红，蛇信伸出口中，甚是可怖。
　　润玉心中一沉，见此模样，果然是相柳，他道：“据传相柳乃是十大凶神之首，人面蛇身，九头而剧毒，如今一看，剧毒属实，倒是九头只余其一，其余八头莫不是被人斩了不成？”
　　“你这后生晚辈，竟敢口出狂言！”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吼，接着又一条紫红巨蛇游了出来，那第一个现身的蛇头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可见这相柳虽生有九头，却并不能思维统一，有的蛇首灵智高些，有的蛇首则灵智低些，看来到也并非全无破绽。
　　九头相柳受激后现出两首，但身首相连，要全部隐藏蛇身已是不可能，此刻所幸将整个真身都现了出来，只见完整的相柳真身极其庞大，最早出现的青黑蛇首最为巨大，立于九首中间，显然是主导思维的头，而声音苍老的紫红蛇首与只会发出怪笑的赭蓝蛇首立于其两侧，比较怪异的是其他六个蛇头却如正在蛇蜕一般，蒙着一层枯白的死皮，萎靡不振的拖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
　　润玉见此异状，勾了勾嘴角，心道果然如此。“难怪你拼死拼活也要从归墟出去了。想必上古神王封印五大神魔之时，押了你来做阵眼灵源，用你的九首相生、循环不断的灵力供应镇压封印，只是亿万年过去，再是循环不断的灵力也有枯竭的一天，如今你只存三首，已是临近大限。”
　　“哈哈哈哈！”中间那青黑蛇首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们各取所需，我求生，你们要出去，岂不是各取所需？”
　　润玉道：“若真要以三人之力才能出去，本座为何一定要解你封印？只需将你杀了，取你内丹修为，合力冲出归墟，待回归天界后再另寻灵物投入归墟做阵眼灵源即可。”
　　相柳发出怒吼，随后那一直只会“桀桀”怪笑的赭蓝蛇头探了过来，开口竟是妖媚女子之声：“我说各取所需，却不是要问你的意见。”
　　那赭蓝蛇头女声丝丝入媚，优柔婉转的绕过润玉，来到玄黎面前，又转头对润玉道：“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
　　润玉心中一惊，只听那蛇女对玄黎道：“小烛龙，你可知为何龙族千千万，我却独独放了你的遗骨去钟山？你可知我九首相生、灵力循环，若与你运转阴阳之力结合，会有何奇效？你可知天地秩序重归混沌，一切皆可从头再来，由你来建立新的秩序，你想给他多少寿命都可以！”
　　只听“锵啷”一声，赤霄剑锋直指蛇女，润玉面色森冷，眼底隐有怒气，他冷冷道：“这只蛇头话太多，听着聒噪，还是斩了吧！”
　　说完一剑挥下，剑气霸道而凌厉，那蛇女桀桀怪笑的扭动身躯，飞快后退，蛇腹扭动，洒出毒液去迎剑气，那毒液虽是剧毒，却在接触剑光时就被消弭于无形。
　　润玉剑势一转，翻腕撩剑，轻身跃起就要去追那蛇女，此时却被玄黎一把拉住手臂，他回转头看向玄黎时，眼中已是山雨欲来之色。
　　他沉声道：“你莫不是连相柳的话也信？”
　　玄黎抬起头，眼里通红，嘴角也咬出血印：“她说的是真的，我虽是死而复生，但对阴阳生死之事略有记忆，要逆天续命，并非不可能！”
　　润玉面色阴沉，正要开口，只见青黑蛇头吐出黑焰，将不远处掷于地上的毕方之喙炼化成一把长弓，缓缓衔来玄黎面前，那蛇女一阵张狂大笑，道：“来吧！小烛龙！我早已为你准备好一切，用你炼化的烛龙残魂之力，引毕方之弓，加据比之尸放大威能，定能一箭击断这石柱封印！”
　　玄黎看着那张包裹在赤红火焰中的长弓，欲伸手去接，又似有忌惮，犹豫不决。那蛇女又悄悄游了过来，声音如窃窃私语，蛊惑人心：“待我们从归墟出去，我恢复九首相生之力，就能与你的阴阳轮回之力融合为一，到时候……你就能留住你喜欢的人啦……”
　　润玉眼神一凛，一剑挥退蛇女，再一掌击飞玄黎，手中袍袖翻飞，那张毕方之弓被衣袖卷起，再挥袖时长弓已嵌入远处地面，竖亥之足所化的坚石也被毕方弓入地三分，不知这看似轻巧的挥袖用了多大的力量，可见润玉已是动了真怒。
　　他收回被毕方弓烧坏的衣袖，负手身后，冷冷道：“早知如此，本座又何必与你废话！”
　　一声龙吟冲天而起，应龙虚影腾空飞起，在归墟神魔之墓放出耀眼银光，待龙影俯冲而下，润玉衣袍翩飞，身上灵力暴涨，已是运起全部灵力，再无保留。
　　赤霄剑悬空于身前，随灵力转动，剑气笼罩蛇女，令其无路可退，此时剑光大盛，赤霄剑飞出如电掣星驰，直指蛇女七寸之处。
　　利器刺入的躯体的声音想起，蛇女发出尖叫，已被赤霄剑钉在地上，润玉跃下，一脚踩在那蛇女头上，握住剑柄使力一转，便将蛇女头颅斩下！
　　他剑指相柳青黑之首，冷声道：“妖言惑众，本座早该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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