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天帝纪事之云起龙骧

　　（二十二）
　　东海归墟，为海中无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皆汇聚于此，而归墟里的水却不会因此有一丝一毫的增减。谁也不知归墟通向哪里，只知此地吞噬一切，入归墟者无一能出。
　　而这方石台却凭空悬于归墟之内，石台漆黑无光，不知是何种材质，玄黎以龙身形态坠下，几乎摔得筋骨寸断，也不见这石台有何损伤。周围有五根巨柱呈五方之位耸立，与地面一样漆黑坚硬，但柱身隐隐有金色符文闪动，想必是支撑这石台浮空的阵法。
　　周围的海水仍在源源不断的注入归墟之中，润玉试过几次都难以腾空飞起，他生而有翼尚且如此，若要再带上无翼的玄黎从原路飞出归墟，只怕已是不可能的事。归墟之底吞噬一切，古籍传说只记载归墟之水不知通向何处，但润玉却知道，这些水并不是流向不知名之处，而是在某个特异的地方被某个不可抗拒的力量碾作虚无，散于天地，再由天道规则重新循环，滋养万物。
　　这方天地从来就没有无中生有的灵气，无论神仙凡人、草木灵兽、妖魔鬼怪、邪祟魍魉，最后都会化作混沌重归天地，再由天道轮回反哺六界。
　　而归墟就是一切的终点，也是一切的起源。
　　但只要是不想死的人，都不会把归墟当做出路。所以他们的希望大概只剩下这五根刻有金色符咒的巨柱。

　　“这是大荒时期的符咒。”润玉道，“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即使天界也少有这种文字的记载。”
　　玄黎问道：“那上面可有记载出路？”
　　润玉摇摇头道：“这些符咒早已失传，只能从文字上勉强辨认出是镇压符咒，而非出去的传送阵法。”
　　玄黎也走上前来，仔细辨认那些符咒。
　　“这些符咒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根巨柱上金色纹理若隐若现，玄黎越是靠近，颜色就越是耀眼，走到近处，甚至随他呼吸起伏，而玄黎眼中茫然之色也越加浓重。
　　润玉看了他一眼，召来赤霄剑负于身后，果不其然，一道黑影从柱后窜出，箭一般直取玄黎头颅！
　　这黑影快如闪电，此时玄黎受金色符咒吸引，若只他一人，绝难防范，但幸而润玉早有提防，赤霄剑圣光闪耀，将那黑影笼罩其中，登时圣光破邪魅，黑影发出刺耳的嘶叫。润玉手中结印，凛寒刺骨的水系冻结封印将那黑影牢牢捆缚其中。
　　玄黎惊醒过来，见到眼前景象，心下一沉，知道自己险些又被这东西影响神智。
　　润玉袍袖翩飞，手中赤霄剑直刺那黑影心脏处，瞬间金光四射，赤霄剑的霸刀剑气正逐渐炼化黑影。
　　“是烛阴残魂。”润玉道，“果然是来自归墟，此地万物不得出，唯灵体法器或可一试，只是仍需有法力高强者催动，绝非易事。”
　　说话间，那残魂已被炼化成一团金色的光团，周围浩然清气，内里两色灵气氤氲，正是独属于烛龙的阴阳两气。润玉将光团执于手中，拍向玄黎颌下三寸之处，那里正是存放衔烛之珠的位置。
　　一股灼热与森寒的力量自锁骨涌进身体，但玄黎却会不在意，他的全部感知都落在润玉接触他的那只手上。
　　温凉干燥，柔韧有力，虽然只是一触即分，但肌肤传来渴求的声音让玄黎无地自容。他连忙趁着金光遮掩，转过身去，不让自己做出失礼的举动。
　　润玉倒也像是没在意，道：“这残魂与你同出本源，由赤霄剑炼化再纳入你的龙珠里，假以时日将这力量克化贯通，于你颇有增益。”
　　听到“赤霄剑炼化”几字，玄黎身体一僵，转过身道：“那之前在神庙里，我被残魂控制打伤你时，你为什么不早用赤霄剑将它炼化。”
　　这次反而是润玉沉默，片刻他道：“那时烛阴残魂在你体内，若在身体里炼化，会对你造成不可逆之伤，终生都会受其苦楚折磨。”
　　“那你呢！你就任由我打伤你吗？”玄黎突然发怒，“当年赤霄剑与红莲业火在你身体里炼化穷奇，你怎么不这么说！”
　　润玉脸色冷了下来：“魇兽竟然把这些也给你看了。”
　　玄黎咬牙道：“红莲业火与你属性相克，以赤霄剑强行在身体里炼化，若万一……”
　　润玉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此事休要再提，我以身犯禁，挑起战端，本已报必死之心，既然留下性命，自然应当让一切走上正轨。”
　　玄黎眼眶通红，喃喃自语道：“我会找到办法的，我会找到办法的……”
　　润玉见他模样，便知他又入了魔障，正要训斥，突然背后一股极为凶悍的炙热之力袭来，这力量炙烈如火，颇有凶邪之性，润玉正要迎敌，只见玄黎已闪身上前，左手毒火与右手玄水交替相融，挡住那力量又将其击退。
　　这时才看清原来方才的凶邪之力乃是一头通体燃烧赤焰的怪兽。
　　那怪兽龙头狮身，独角鹰爪，身覆鳞甲，通身赤金，鬃毛摆动如烈火，口中喷出的气息足以融化金石。
　　润玉眼色一沉道：“此地竟有赤炎金猊把守。”
　　这赤炎金猊乃是大荒十大凶兽之首，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生灵尽化飞灰，土地百年不再孕育生机，比起旱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属火的凶兽竟会出现在与之相克的东海归墟之底，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容他们细想，这上古凶兽已经踏着通红的鹰爪冲了过来。赤炎金猊属火，润玉无法与之近身缠斗，只能以冰墙阻隔冲击，再以冰棱刺其多处要害，这凶兽周身烈焰，即使精钢玄铁靠近也会化作飞烟，但漫天冰棱却像是亘古不化的玄冰，无视烈焰蒸腾，直入凶兽躯体。
　　赤炎金猊吃痛，发出震天吼声，状若疯狂的朝润玉冲过来。它身躯庞大，力有千钧，被冰棱扎入躯体，寒气分化千丝万缕，在经脉中肆虐，这滋味任何一个火属性的功体都难以忍受。
　　一面冰墙竖起，只听那赤炎金猊“轰隆”一声撞上去，冰面顿时出现龟裂，而润玉却不在冰墙之后，他不知何时已闪到凶兽背后，雪衣翩飞，如飞花落叶之轻盈，如九天惊雷之疾捷，一剑挥下，电掣星驰，直取凶兽首级！
　　赤炎金猊察觉到脑后剑气，再掉转头已是来不及，只得甩动烈火鬃毛，以自身强横鳞甲抵抗，赤霄剑光斩下，锐气直取后颈，顿时火红鳞甲迸射，剑身入肉数寸，赤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赤炎金猊的头颅却并未被完全斩下。
　　而赤霄剑却卡在脖子里无法拔出，润玉与之属性相克，难以持久近身，只能弃剑而退。
　　但凶兽怒气更甚，利刃刺入颈中，剑气流转体内，又有冰棱寒气加持，赤炎金猊忍无可忍，身上炙焰暴涨，周围空气蒸腾，伤兽垂死爆发，力敌万钧，润玉却不为所动，任由赤炎金猊冲过来。
　　眼见凶兽独角赤中带金，就要触到润玉身躯之时，他忽然伸手，手臂有碧色水流覆盖，脚下跃起，身体如飞絮，以片鸿之轻，化万钧之力，而本是皓白修长莹润如玉的一只手，此时却牢牢握住凶兽独角！
　　润玉眼色一动。
　　剑光闪过，赤霄剑自颈中拔出，又一剑挥下，斩断独角！
　　握剑之人却是玄黎。
　　赤炎金猊被斩下独角，身躯立时化作飞烟消散。唯独那只角，仍旧赤而带金，形如熔铁。
　　润玉将那角扔于地上，手中已尽是灼伤。他对玄黎道：“这是毕方之喙所化，并非赤炎金猊。你将它收起来，或有大用。”
　　玄黎却没去管那劳什子毕方之喙，他连忙扯下一片衣带，将润玉手中的灼伤细心包扎。
　　“你应当让我去做饵，我身俱火性，总比你与它正面交锋好受些。”
　　润玉道：“你若去做饵，它便不会上当了。”
　　玄黎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地上那支断角的形状果然有所变化，本是弯刀利刃的一支角，此时竟变成一只鸟喙，虽尖端仍旧锋利，却不再是兽角的模样。
　　归墟融汇的海水奔流直下，震耳欲聋，但润玉的声音却不受影响。
　　“烛阴之魂，据比之尸，毕方之喙。”他慢慢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脚下石台道，“若我没猜错，这块黑岩就是竖亥之足，能将竖亥之足托举于归墟内，必然只有天吴之爪。”
　　见玄黎一脸茫然，润玉又道：“天地初开时，世间并无六界四海之分，只有荒凉大地，寸草不生。这个时期，就是后世记载中的‘大荒’。后来烛龙立于山巅，视为昼，暝为夜，分开阴阳，又有毕方带来火种，天吴带来水源，据比孕育人族，竖亥分开陆地与大海，自此天地方走上正轨。”
　　顿了顿，他问玄黎道：“你可想到了些什么？”
　　玄黎脸色一变：“烛龙、毕方、天吴、据比、竖亥能建立天地秩序，想必也能终结天地秩序。”
　　润玉点了点头：“道生万物，而万物归于道，周而复始，生灭轮回。”
　　玄黎沉声道：“但天地秩序不能轻易被终结，所以早在大荒时期，就有大能之神将他们镇压在归墟，以保天道永世稳固。”
　　润玉叹了口气道：“这里是镇压上古五大神魔之地。”
　　忽然一个如枯木般苍老沙哑的声音道：“不错，不错，你比太微聪明，竟一眼看出此地为神魔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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