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天帝纪事之云起龙骧

　　（十四）
　　地上的法杖发出声响，自黑暗中走出一人，将法杖摄入手中。
　　正是司命星君。
　　“没想到你竟能从门里出来。”司命星君道，“太阴玄门一旦关闭就不可能再开启，这世上绝无第二个真龙降世之人的血可以再启动阵法。”
　　玄黎看了一眼那柄法杖，终于放弃无法调动的灵力，将一旁的衣服轻轻盖在寒璋身上，这才站起身道：“是你杀了他？”
　　司命星君道：“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罢了。”
　　玄黎似是笑了一下，忽然容貌大变，本已化作人形的双手再度变回利爪，眉眼尽赤，有赤角自额上长出，背生脊刺，形貌可怖。
　　司命星君大惊：“你是……！”
　　玄黎却不听他所言，发出兽类的低吼，箭一般冲过去，直扑咽喉。
　　司命星君吃了一惊，连忙横杖而档，他仍能调动灵力，在面前竖起屏障，一时间利爪竟也不能穿透。
　　杀害寒璋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撕碎他的咽喉，这一点让玄黎异常愤怒，他发出怒吼，龙角暴涨，生出分叉，竟已是成年龙角的模样！
　　只见他衣衫碎裂，鳞甲幻化的外衣裹不住暴涨的躯体，裸露的皮肤上尽是赤黑相间的新生鳞片，头发散乱，化作鬃毛，也是黑中见赤的颜色，口中尖牙尽露，面目狰狞。
　　抵御结界已经出现裂痕，他不能动用灵力，却能以强横的兽类蛮力硬生生突破屏障，这简直闻所未闻！
　　生死攸关，司命星君不得不强提修为，加固屏障，再以法术调动怨灵所化的无数冰棱，刺向玄黎七寸之处。
　　然而烛龙之威远超他所想象，玄黎周围似有无形气场，逐渐扩散整个空间，怨灵冰棱根本无法近身。衔烛之珠忽明忽灭，冰下神墓随之颤动，似要坍塌一般。而他们看不见的北狱地面却早已是山崩地裂，沟壑横生，整片大地都被撕裂一般发出哀鸣。
　　强大的龙息如泰山压顶，司命星君勉力支撑，终是吐出一口血，屏障化作镜碎！玄黎双目尽赤，已不见半分人性，一手捏住司命星君的肩膀，一手抓住头顶，分明就是要将头颅扯下！
　　忽然一只苍白温凉的手抓住玄黎的利爪，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没有骗你。”
　　玄黎怔了一下，循声望过去。
　　那只手的主人穿一件月白广袖长袍，头戴银冠，眉目疏离，容色冷淡，却又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玄黎像是看到救命稻草，顺着宽袍广袖就拽住那人的手：“寒璋……”
　　那人挥开玄黎的手，运起一个水系法阵，笼罩全身，冰凉的灵力洗涤灵台，渐渐使他冷静下来。
　　他道，“抱元守一，静下心来，勿被仇恨蒙蔽双眼。此地乃冰川之底，真龙一怒，北狱崩塌，北方大地将生灵涂炭。”
　　玄黎见他衣饰尊贵，气度高华，容姿端丽却不怒自威，心中一凉，连忙后退：“你是谁？你不是寒璋。”
　　那人淡淡道：“本座名为润玉，你需称我一声‘君父’。”
　　玄黎还在怔忡，那边司命星君却大惊道：“你……你竟然出来了！你还找到了他！”
　　润玉道：“看来星君是无法心想事成了。”
　　司命星君怆然道：“真是天意！我等费尽心机，却终究敌不过天意！”
　　“‘我等’？”润玉道，“看来星君背后果然另有其人。此人教唆你篡改本座人间的命盘，缩短肉身寿命，又抹去我的记忆，险些错过真龙降世，如此阻挠本座的计划，欲使帝位空悬，六界陷入动乱，难道这也是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吗？”
　　司命星君似有所言，却最终没有开口。
　　润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先帝对你有知遇之恩，本座便没有吗？”
　　司命星君咬牙道：“你谋逆篡位在先，滥用禁术瞒天过海在后，根本不配当天帝！”
　　润玉走近两步，负手道：“这个理由本座已经听腻了，还是来说说天界若无天帝，六界动荡之时，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吧。”
　　司命星君惨笑两声道：“此时我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你既布下局中之局，我如此筹谋仍毫无胜算，非但未能将你封镇，还真教你找到传位真龙，天意如此属意于你，我实在无话可说！”
　　“天意？”润玉似是笑了一声，又似是没笑，“臣子丹心尚且靠不住，更何况这虚无缥缈的天意？”
　　润玉伸手拨开玄黎散乱的头发，露出那张酷似自己的脸：“本座不妨告诉你，五百年前，本座便已在钟山寻到烛龙遗骨与衔烛之珠，以精血浇灌，以内丹滋养，待到时机成熟，再顺应天命，使其开窍化蛟。何来天意？唯人图耳。”
　　司命星君大惊失色，道：“你……你身为天帝，竟施行禁术逆天而行，也不怕遭天谴吗？！”
　　润玉道：“本座若是怕天谴，又何必当这天帝。”
　　神墓之中只有他们三人，司命星君重伤不支，倒地勉力支撑，玄黎受水系阵法压制，被迫收敛烛龙之力，跪坐地上也无法动弹，唯有润玉负手而立，衣袍无风自动，银冠玉带皆是清冷寒霜。
　　玄黎看他背影清雅，却有龙骧之姿，本是在观星台见过不知多少次的身影，此时却陌生得可怕。
　　他只觉全身冰冷，心如死灰。
　　这世间最可怕之事未必是离别，而是那个人仍在你面前，却不再是你所思念之人了。
　　如果……
　　如果寒璋没有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陌生又可怕的人在他面前，用熟悉的声音说着他不愿意听懂的话？
　　一想到此，玄黎便怒火中烧，尖牙利爪再次暴露，他拼命撕扯润玉布下的水灵结界，这结界本为抚平他心中兽性所布，禁锢之力倒是一般，烛龙之力突然迸发，无边怒火之下竟将结界撕裂。
　　变故之快，连润玉也略吃了一惊，正要再做修补，玄黎已是冲出结界，利爪挥下，瞬间便撕碎司命星君的咽喉！司命星君甚至来不及惨呼就已血溅当场，喉中只能发出“嗬嗬”之声，不多时便命丧当场。
　　玄黎双眼通红，已是谁都不认，仍要不管不顾去撕扯尸身，只见一束蓝光袭来，将玄黎牢牢束缚。
　　润玉面罩寒霜，沉声道：“司命星君自有本座裁决，你身为储君，竟如此血腥残暴，与蛮荒野兽何异！”
　　玄黎拼命挣扎，全然不顾那束缚蓝光勒进肉里，他怒吼道：“谁要做你的储君？你把寒璋还给我！”
　　润玉看着他状若疯狂的样子，沉默片刻，挥手击向他后颈七寸之处，待到玄黎倒下，润玉才道：“你是不是储君，由本座说了算。”
　　神墓再次陷入沉寂，唯有血腥之气弥漫。润玉走上少阴祭坛，自寒璋尸体上摘下人鱼泪，容纳真身的那颗单珠有所感应，回到串珠上再度合为一体，此时元神与真身终于彻底融合。
　　润玉轻挥袍袖，本欲将那具尸体化归尘土，瞥到玄黎眼角的湿红，又停了手。
　　他心中似有所思，却终究下定决心，将寒璋的尸体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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