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03 入宫

　　作为最后一个被吞并的国家，南抚皇城的优越地势与富饶繁荣远非寻常城镇可以比拟，也是因此，殷国在立国之时将这里封为都城，更名丰平，取丰收、太平之意。
　　此时的绾尧，便是拿着绾卿给的通关玉佩，走在这片她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街上依然是当年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样子，除了眼熟的一些店面外，又开了许多新的坊市，看起来这个城市，不仅没有受到太多朝代更迭的影响，反而更加昌盛了。绾尧皱紧了眉头，不禁有些烦躁，虽说这样的景象是父王母后的心愿，也是他们放弃一切的意义，但是当看到这些百姓仿佛完全忘记南抚王室，忘记曾经的国家与受过的庇护时，她莫名有些怒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城门，绾尧轻叹道：“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王庭正殿之上，传事官冯力高声道：“桃花岛绾尧觐见！”
　　话音刚落，绾尧便缓缓行入殿内。她始终半低着头，眼睛盯着前行的脚尖，面色平静，嘴角微扬，长发盘成了一个简单又不失礼节的发髻，着一身素青缎袍，腰间配桃花攒的镂空荷包，里面放着的干花瓣与一颗浑圆的珍珠从缝隙间若隐若现。她走到王座台阶之下便停住，双膝下跪，行了一个大礼。
　　“民女绾尧，奉岛主之命，前来拜谒大殷国主，希望与大殷结…秦晋之好。”
　　本以为会毫无波动地说完这番话，但是当提到秦晋之好时，绾尧还是顿了一下。且不说国仇家恨，当她向绾卿请求，上书给国主请求和亲时，绾卿从刹那间的爆发与抗拒，到苦苦劝说，再到最后听完绾尧身世时，那份无可奈何的同意与沉默，眼睁睁看到这一切的绾尧心如刀绞，她并非无心无爱，只是她有她的使命，有她不得不做的事。
　　离开桃花岛时，她不曾告别，虽然知道即使不说，绾卿也一定会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但是她实在做不到去直面这种离别之痛，她怕自己后悔，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王座上的孤亦瑾眯着眼睛，注视着下面跪拜的女人。虽然不是极美，但是周身的气度，或许是岛上独有的气候温养而成，飘飘欲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这种在大陆上难以见到的女人，让孤亦瑾对“秦晋之好”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
　　“头抬起来。”孤亦瑾说，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上位者的威压。
　　绾尧闭了闭眼睛，慢慢抬起了头，眼睛依旧微微向下，看起来恭顺又安宁。然而那份仇恨与紧张，还有一丝嗜血的亢奋，让她内心起伏不定，大殿很安静，好像除了呼吸，便是她心跳的声音。
　　“你就是绾卿的妹妹？”孤亦瑾问道。
　　“是。”
　　“我听闻你二人皆是老岛主收养的孩子，要知道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来路不正之人。”孤亦瑾眉头轻挑，说道。
　　“国主，我与大哥虽不是岛主亲生，但却是自幼被抚养长大，自记事起便是岛上之人。岛主待我们如若己出，我们更是将岛主奉为父亲。试想，一个认定了自己身份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况且，与大殷联姻，也是希望两地可以保持友好往来，互商互市，互通有无，这对于双方都是有百利无一害。望国主明鉴。”
　　说完，绾尧再度俯首叩拜，她必须保持足够恭顺，才能取得初步信任，才能留在宫内。她必须留下，只有留下来，留在离王权最近的地方，她才有机会。
　　“哈哈哈，”孤亦瑾突然大笑道：“你也不必紧张，桃花岛的面子，我自然不会不给，这联姻本就是于国于民都好的事，只是……”
　　孤亦瑾没有往下说，他盯着绾尧，起身慢慢走下台阶，走到绾尧面前。他突然捏住绾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绾尧受到惊吓，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这么漂亮的‘妹妹’，绾少主也真是舍得。”
　　孤亦瑾说完便松开手，转身大步回到王座上，说：“绾尧从今日起，便封为院姬，擢苏婵院掌事。冯力！”
　　“主上吩咐。”
　　“把这件事告诉糸北氏，让她来安排。”
　　“是。”
　　出了正殿，跟着武保一路往苏婵院走。离大殿稍远时，绾尧给武保塞了一锭钱，武保连忙四下看看，将钱塞了回去。
　　“姑娘，您是桃花岛的大小姐，是主上亲封的院姬，小的万万受不起啊！”
　　武保是冯力的徒弟，从大殿出来时，冯力给他使了个眼色，武保心下明了，主上看来是很满意这位新的院姬，自己还是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才是。
　　绾尧又把钱推了回去，说道：“您不必担心，拿着便是，我自幼便在岛上生活，对内陆不太了解，您若是方便，还望指点一二。”
　　武保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钱。他谄媚一笑，说：“我先给您简单讲讲，这儿人多口杂，路又不算远，不能说太多。往后您需要知道什么，再问小的便是。”
　　见绾尧点头，武保接着说：“殷国后宫，遵循的是羽金本来的制度，设一后一妃，两位国姬，三位院姬。主上登基后，并未分封后妃之位，目前国姬也仅有一位，就是糸北氏，糸北氏的父亲是当朝宰辅，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院姬，算上您，便是两位。您管着苏婵院，另一位院姬杳烟氏管着苏蓝院，还有一个苏锦院，现在没有分封，便是糸北氏代为掌管。”
　　绾尧皱了皱眉，问道：“难不成这么大的宫殿，只有两位妃嫔罢了？”
　　武保笑了笑回答：“若说封位，那便是只有两位。不过这后宫女人可是不少的数目，苏蓝苏锦苏婵三院内，皆住着大量的女子，她们或是官员之女，或是颇有才干，过了年纪后若是仍然未被册封，就会被分派出去，按女州牧之礼送嫁。”
　　绾尧暗自心惊，不给封号，又要履行妃嫔职责，这后宫怎么像那些秦楼楚馆一般？这位国主，也实在荒唐。虽说大殷民风开放，但是这种做法，即便是还了那些女子自由，让她们不至于老死宫中，也还是令人无语讶异。
　　“那前朝……”
　　绾尧正想接着问时，前面迎面而来一位妖娆女子，人未到声先到，只是这语气里，却并不那么友善：“怎么着？这就是那个桃花岛来的神仙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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