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02 辞行

　　在大陆的东面，与整个大陆隔海相望的地方，有一座岛屿，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因为一年四季桃花盛开不衰，被民间称为桃花岛。桃花岛占据水路要塞，地势上攻守兼宜，久而久之独成一方势力。不过老岛主并无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只希望偏安一隅，守着人间仙境过逍遥日子，大陆一统后，更是与殷国签下合约，互不干涉，双方交好，各自为政。
　　老岛主多年前从岸边捡到了一个男婴，没想到漂洋过海后竟还有一口气，便抚养成年，取名为绾卿。又过了些年，受老友所托，代为照看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话很少，对身世只字不提，受托的信函也没有说明她的来历，但是出于多年情分，加上有信物作证，老岛主便也将其视如己出，与绾卿一同抚养。因女孩持有名牌，写着一个“尧”字，老岛主便为她取名为绾尧。慢慢地，绾尧也渐渐适应了岛上的生活，除了绝口不提身世外，其他的与寻常少女没什么两样。
　　不久前，老岛主寿终正寝，桃花岛就交给了新岛主，也就是绾卿掌管。对于这个所谓的“妹妹”，绾卿一向十分照顾，处处体贴，细致入微，甚至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份情感早已超出普通兄妹的界限。
　　此时的绾卿，刚刚处理完岛上事务，和往常一样，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后，便出门去绾尧房中找她。来到院门口，发现院门上锁，很显然她并不在屋内。绾卿转身欲走，恰好看到一位侍女经过，便问道：“阿菁，尧尧呢？”
　　“岛主，大小姐在望月礁呢。”侍女答道，说完看了看岛主的样子，低头捂嘴偷笑。
　　绾卿哦了一声，发现侍女的样子，皱了皱眉，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侍女摇摇头，说“岛主，您每天大清早起来处理整个岛上的事，一结束就跑来大小姐这里，您啊，活像个情根深种的少年郎！”
　　“情根深种……”绾卿低声重复道，突然，他回过神来，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说：“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罚你去喂后院的鸭子！”
　　“是是是，阿菁多嘴，岛主才不是情根深种，”阿菁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转身往后院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道：“是一往情深！”说完便笑着跑开了。
　　“你！”绾卿嚷道，望着阿菁跑远，摇了摇头，“越来越淘气，都被尧尧带坏了。”
　　离开绾尧的院子，绾卿漫不经心地散步。岛上内陆的天气总是晴天多雨天少，微风拂过，带着许多花瓣纷飞而下，在暖阳的光芒中别有一番风情。桃花岛并不算小，人却不多，平日里岛上也总是相对安静，是真正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人间胜地。岛上人际关系简单，大家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逸生活。即使是身为岛主的绾卿，平日里也并没有太多的俗物需要处理，常常会在闲来无事时，拉上绾尧四下转转，看看风景，抚琴作画，吟诗小酌，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十分知足。
　　绾卿甚爱白袍，日常衣物也多以浅色为主，加上较为白皙的容貌，和眉宇间与老岛主极其相似的淡然神情，整个人透着翩翩欲仙的气度，是岛上乃至大陆沿海城镇少女们的一个美好的梦，微微上挑的眼角常被绾尧戏称为是“公狐狸”成了精，但清冷的眼神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不过在面对绾尧时，这份清冷都化作极其热烈的情意，这一点连绾卿自己都没有发觉。
　　走着走着，绾卿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望月礁附近，不禁失笑，对自己也很是无奈。他抬眼望去，只见望月礁上的少女，衣衫单薄，乌黑的长发未经打理，随意披在脑后，发丝被海风吹起，她也并不在意。
　　从见到绾尧的第一天起，绾卿就非常喜欢这个“妹妹”，一开始那个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小姑娘，他还以为是个哑巴，直到有一天，绾尧发烧，迷迷糊糊中却不停喊着“不要，不是的”，绾卿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她。经过老岛主悉心照料后渐渐康复的绾尧，性情大变，开始愿意与人接触，话也多了起来，只是关于她自己的事，她仍旧绝口不提。从那以后，绾卿便再也不曾见过绾尧难过或者悲伤，好像她生来快乐，从不曾受过伤害。
　　如今，那个神秘又可爱的小姑娘，已然成长为清秀少女。她的容貌并非艳丽，却有着独特的娇弱与可怜，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星光闪烁，浅浅的酒窝里好像充盈着蜜糖，这份可爱让人很难拒绝，她的请求也总是令人难以招架。可以说从小到大，只要她撒娇，老岛主或者绾卿就会心甘情愿满足她。所幸绾尧也很懂事，所求要么是小物件，要么是去哪里玩耍，从没有过分的要求，这也让岛上的人们，越发的喜欢她。
　　不过，随着绾卿的渐渐走近，他总觉得今天的绾尧不一样了，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仿佛沉浸在巨大的哀伤之中不能自拔，绾卿心里不由得一阵疼。
　　“你来啦，哥。”绾尧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坐着，声音平静地说道。
　　绾卿停下了脚步，看着少女的背影，说：“今天风大，这上面格外凉，也不知道多穿点……”
　　“哥你当上岛主，有一个月了吧？”绾尧突然起身，打断绾卿问道。
　　“怎么了？”绾卿隐约觉得有些不好，却又说不出门道。
　　“一个月，想必岛上的事务，你都接手了吧，应该也很熟悉这里了，”绾尧回过身，看着绾卿，“哥哥已经长大了，承担了哥哥的责任，我也长大了，不能再回避那些事了。”
　　绾卿皱着眉头，盯着绾尧，问道：“那些事指的是？”
　　“哥，我曾经有家，也有自己的哥哥，但是因为一些事，他们都离开了我。”绾尧平静地说道，喉咙中却不自觉地带着哽咽——太久没有回忆这些事，她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现在也有……”
　　“我得回去，”好像生怕自己退缩一样，绾尧再次打断绾卿的话，抢先说道：“我得回到我曾经的家，去了解一些事情的真相。”
　　绾卿握紧拳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绾尧，可现在她就是要走了，要离开自己。
　　“可你这样回去，这么多年了，人不生地不熟，就算你想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啊。”
　　“所以哥，我需要你帮我，你现在是桃花岛的岛主，你的面子他们都会给的，我得回去，我要知道他们是……”绾尧闭上眼睛顿了顿，深呼吸后接着说：“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泪水便从绾尧眼中止不住地流，绾卿看到后心痛不已，他上前一步将绾尧紧紧抱在怀里。他现在知道绾尧对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重新开朗起来，回到最初那个明媚少女的模样。
　　窝在绾卿怀里的绾尧。小声啜泣，许久后，轻声说道：“哥，求你了……”
　　“好，”绾卿依然抱着绾尧，他知道她有自己的痛，有自己的使命，他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和从前一样，答应她的请求。至于是什么事，并不重要，只要她需要，那所有的危险与痛苦，他来承受就够了。
　　“好，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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