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入梦

　　临近圣诞，孟斯唯忙了起来，沪大附中和圣心大教堂合作往来多年，孟斯唯很多学生这次都要在圣诞前夜去圣心做活动。

　　孟斯唯是领队，要带着孩子们去唱赞美诗、做公益餐。

　　杜湛邦得知后，突然想起前些天收到的那封来自圣心的邀请函，他当时随手一放，没想着去。现在听说孟斯唯要去，脑子一转，有了想法。

　　耶稣圣诞节，又叫主降生节，是每年圣心大教堂最重要的日子。

　　圣心建于道光年间，是沪城首批落成的洋人教堂，已有近百年历史。这十几年来，风气开放了，教徒也多了，圣心的活动越做越大，尤其每年的圣诞公益晚餐规模庞大，确实也福泽了周边很多贫苦孩子。

　　自从确立关系后，杜湛邦硬气了许多，时不时就找借口赖在红楼过夜。活动日前一晚他就睡在了红楼，孟斯唯那天要早早出发，出门前杜湛邦还装作若无其事跟她依依惜别。

　　“晚上记得早点回啊，我还等着跟你圣诞约会呢。”

　　“我今天估计会很晚，你别等我晚饭了，约会，要不改天？”

　　杜湛邦不高兴地看着她，活像个怨夫。

　　时间真的很赶，孟斯唯来不及安抚他，讨好地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就走了。

　　杜湛邦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气笑了，暗叹自己地位真是越来越卑微了。

　　“唉……”他萧索地叹口气。能怎么办？自个儿的女人，宠着惯着呗。

　　约瑟夫神父来到中国已有20年，是个地道的“中国通”，他早年和孟月衡相熟，待孟斯唯也如自家小辈般慈爱亲切。

　　午饭后，约瑟夫神父突然兴致勃勃要给孟斯唯引见一位朋友。她听闻对方是英国人，就亲自去后厨准备了一份英式下午茶。

　　结果见面一看，两人都乐了，沪城真不大，遍地是熟人。

　　威廉热情地拥抱了孟斯唯，感慨道：“没想到，在这里我们也能遇到。”

　　孟斯唯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满脸笑意地对他说：“威廉，原来是你呀！上次匆匆一别后琐事缠身，你帮了我们大忙，还没来得及好好请你吃顿饭呢，这次巧了，今晚的圣诞晚宴，你可得多捧场啊。”

　　威廉哈哈大乐：“我可是空着肚子来的。”

　　约瑟夫神父左看看右看看，没想到两人这么熟稔，笑着感叹缘分的神奇。

　　在听闻威廉一家帮助督军夫人生产的惊险事后，老神父更是连连喊出“阿门”，为平安诞生的新生儿祷告祝福。

　　西方人看重圣诞就如国人看重春节一般，这通常是他们家庭团聚的日子。

　　约瑟夫神父见威廉一人赴约，不由问到了琼斯夫妇。

　　“我父母去了一位老友家过节，明天我也要赶过去了。”

　　“噢，原来是我耽误了你的行程了。”约瑟夫神父摸摸他毛发稀疏的脑袋顶，笑得赧然。

　　威廉拥抱了一下老神父，“怎么会，能来参加圣心的圣诞活动，我荣幸之至，而且……”威廉隐晦瞥了一眼孟斯唯，他也确实还心有遗憾，总想着再找机会见见孟斯唯，没想到还真在这儿碰见了。

　　“而且，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来了。”

　　约瑟夫神父眉毛一扬，正要问此话怎讲，就听见一位修女慌慌张张跑过来说有个学生受伤了。

　　三人大惊，赶忙跑过去。

　　今晚有音乐会，教堂里进进出出的工人在搭架子，一个小男生调皮，在里面跑来跑去，一不小心就被没扎好的钢架砸了。

　　好在他反应快，往旁边侧了一下，还知道护住头，最后被架子砸到腿，瘫在地上起不来。

　　威廉是医生，反应迅速地给小男孩把伤腿固定好，再检查了一番，确认问题不大，大家才放下心来。

　　孟斯唯安抚完自己的学生，回头对威廉无奈地笑了，“我俩怎么总赶上有人受伤，威廉，幸好你是医生，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

　　威廉想了想，还真是，从第一次相遇救的那个小男孩，到她的好友，再到今天她的学生，他这一身医术，还真没辜负她的信任。

　　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威廉苦笑：“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孽缘’？”

　　约瑟夫神父没憋住，先笑出来，他指着威廉摇摇头：“你这中文还得再学学，词可不能乱用。”

　　孟斯唯也跟着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威廉你是我的救星。”

　　说到这，孟斯唯顿了一下，看着威廉纯净的蓝眸笑道：“也可以说是福星，威廉，今天再教你一个词‘福星’，意思是你能给人带来帮助和希望。”

　　听到这，威廉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你这就夸大其词了。”

　　“真的，你想想，我们其实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你帮了我多少忙啊，不说那几次人命攸关的救治，光自来水建厂和健康调研的事，没你我都做不成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感谢你，可惜，你怎么这么赶就要走了呢？你还回沪城吗？”

　　其实，从刚才听他说要去和父母汇合，孟斯唯就若有所感，觉得他们分别的时刻就要来临。

　　威廉眼里也是浓浓的不舍，他这次来中国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南希，这个东方女孩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心动，她是那么美丽、聪慧、生动、善良。

　　可惜，她不属于他。

　　“应该不回了吧，这次出来了几个月，过完圣诞，我们考察队就要返程了。”

　　“啊，这么快就回国了啊……”

　　孟斯唯虽然很遗憾不舍，但也表示理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本来就不是常驻在沪城的医疗团队，回去是迟早的事。只是她与威廉投缘，短短几个月的相交，情分就如多年老友一样，所以分别在即少不了伤感。

　　约瑟夫神父老人精了，看出了威廉的未尽之言，劝慰了两句就借口有事先走了，留下空间给年轻人。

　　午后泡的红茶早已没有热气，孟斯唯想着再去重做一壶，威廉拦下了她。

　　没有机会了，他想着再不说，他们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他执意留在这里，不就是想着再见她一次，再表一次心意嘛。

　　虽然已被拒绝过一次，但没准这次她就同意了呢。如果她答应他的求爱，他为她留在中国也不是不行，或者她也可以同他回英国，他们一定是最合契的神仙伴侣。

　　威廉暗暗给自己打着气，下定决心就要张口，“南希，我……”

　　“小唯。”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孟斯唯回头，就见杜湛邦大步走来，她的眼里惊讶一闪而过，然后是满满的喜悦。

　　“你怎么来了？”转瞬一想，她就明白了原来他早上是故意那么说，他本就打定了主意要来，“好啊，你这个骗子，早上还跟我装可怜。”

　　杜湛邦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对孟斯唯眨了下眼，然后去和威廉握手。

　　不是调情，胜似调情，两人明明没有什么动作，但眉眼间的情意绵绵让人想忽视都难。

　　也就是那一刻，威廉清楚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就算他再次表露心意，结果也一定如上一回那样。

　　两个男人面色各异，简单寒暄完后，威廉的眼神从杜湛邦搭在孟斯唯肩膀的手上飘过，然后落到杜湛邦脸上。

　　“杜先生这是心愿达成？”

　　两人初次见面时，杜湛邦就说过追求孟斯唯好多年的话，当时还没追上，现在看来是抱得美人归了。

　　杜湛邦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看了眼孟斯唯的脸色，说道：“承蒙不弃，多年所求终于如愿。”

　　威廉心碎成渣，但涵养还在，他能感觉到孟斯唯从内散发的幸福和生机，她的状态比他们初识那会儿好多了。他想，这或许就是爱情带来的滋润吧。威廉藏好爱慕心思，送上诚挚的祝福。

　　三人重新坐下又喝了壶热茶，直到下午的活动要开始，约瑟夫神父前来喊人，他们才散。

　　孟斯唯以茶代酒，为他践行。

　　人的一生，身边熙熙攘攘走过的人那么多，但能真正投缘的并不多。

　　孟斯唯是真的很珍惜威廉这个朋友，虽然相交时短，但他真诚、善良、有担当、有大义，爱憎分明又坦荡大气，真到分离的时刻，孟斯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她这样，威廉也很动容，他最后拥抱了下孟斯唯，然后半真半假对杜湛邦说：“你可一定要对她好啊，不然我就把她带到英国去了。”

　　“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杜湛邦回答得斩钉截铁。

　　“拜托，我都要走了，还对我这么残忍？”

　　话落，三人都笑了，总算冲淡了点离别的愁绪。

　　圣心今年的活动做的很大，给沪城名流都发去了请柬，音乐会后就是慈善晚宴，孟斯唯看见了好多熟面孔。

　　柳苏太太带着女儿成荫也来了，两个小姑娘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

　　柳成荫英文没有那么好，所以这次学校没有给她安排任务。但既然她碰到了，自然也是跟着孟斯唯旁边打下手。

　　孩子们早早就在后厨做好了蛋糕、姜饼和烤肉，约瑟夫神父让人在外面的广场上支了一片地，教堂做好的餐食免费向百姓们散发。

　　这是老习俗了，周边的住户都知道，每逢节日圣心都有免费食物领取，传开后，很多远处的穷苦人家也会来领。不仅如此，平常日子里神父和修女们还经常对周边孩子免费开课，教他们音乐、语言、数学和简单的卫生知识，所以他们都特别感谢约瑟夫神父。

　　华灯初上，孟斯唯和柳成荫在外面忙完，换了套衣服才进去里面的名流晚宴。

　　这场景转换，一时让孟斯唯有点恍惚，如果说外面是积贫积弱的现实世界，那里面就像是纸醉金迷的虚幻空间。

　　刚才很多来领食物的小孩连御冬的厚衣都没有，而在这里的富贵人家却用钻石镶鞋。

　　杜湛邦第一时间找到她，“忙完了？”

　　“嗯。”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杜湛邦以为她还在伤感威廉的离去，他垂下眼睑，哼了一声：“你为别的男人低落，把我这个正牌男友置于何地？”

　　“啊？”孟斯唯这才回神，“你说什么？”

　　“这么舍不得威廉？”

　　杜湛邦就差把醋缸子顶在头上了，下午他就酸的不行，但碍于在威廉面前保持风度，他极力隐忍罢了。这会儿见女友还在为他伤神，只觉憋屈又不爽。

　　说曹操曹操到，威廉举着酒杯过来敬酒。

　　孟斯唯把纷杂的思绪一收，主动牵起杜湛邦的手。

　　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引得杜湛邦一愣，他想得比孟斯唯多，他们的关系敏感，现在还没到公之于众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孟斯唯在公共场合没有回避两人的关系，他知道，这是她的回答，也是她给他的安全感。

　　杜湛邦隐起嘴角的笑，心情瞬间由阴转晴，紧紧回握住孟斯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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