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入梦

　　威廉过来和两人喝了一杯，又被熟人叫走。

　　杜湛邦看孟斯唯情绪还是不怎么高，牵着她找了个人少背风的地方。

　　“怎么了？今天都不太高兴的样子？还在气我没跟你说就来了？”

　　孟斯唯还牵着他的手，听出他的调侃，顺势掐了他指尖一下，咕哝着：“你还好意思说。”

　　杜湛邦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透出来，反握住她调皮的手，一磨搓，冰冰凉。

　　他不由把人往怀里带，“我先送你回去吧，太冷了，别冻病了。”

　　夜风沁骨的凉，寒气好似都被厚重的礼服吸进去了，孟斯唯也很难受，但她显然不合适现在走，算半个主办方，还有一堆学生没看顾好，怎么好溜？

　　男人身上有好闻的松木香，被他的体温烘着，让孟斯唯沉迷。

　　她缩在他怀里，也用力地回抱，越抱越暖，越抱越紧。

　　很少见她这样依赖的样子，杜湛邦低头，在她脑袋顶亲了一口，然后脱下大衣给她披上。

　　孟斯唯推脱说不用，也怕他生病。

　　杜湛邦嗤笑一声：“小看谁呢，我还不如你？”

　　说完，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继而杜湛邦才说：“讲讲吧，这是怎么了？”

　　孟斯唯额头抵着他胸膛，先是一言不发，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就当我犯矫情吧……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有点分裂。”

　　孟斯唯说得很慢，好像有些话难以启齿一样，杜湛邦也没催她，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似在帮她御寒，也似在缓解她沉郁的情绪。

　　“你知道吗，刚才有个小孩跟我要食物，她也就五六岁那么大吧，一个人来的，我问她你妈妈呢，她说没有妈妈，爸爸去打仗了，她想多要一个面包带回去给奶奶吃，奶奶病了，来不了……”

　　杜湛邦听出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更紧地搂住她。

　　“不只是她，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小孩，都面黄肌瘦的，这么冷的天，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我不知道能怎么帮到他们，我在想，吃完这一顿，那下一顿呢？可是，我们又不可能顿顿公益餐。后来，我又进到这里，感觉一下子又到了另一个世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孟斯唯从他怀里钻出来，紧张又困惑地看着他，“可是你看，我又在矫情什么呢？明明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享受着优越的生活，干着施舍的事，其实我根本没有帮到他们……”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至少你没有无动于衷。”

　　孟斯唯一愣，迎向杜湛邦坚毅的眼神。

　　“小唯，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有这么大的负担。”

　　杜湛邦笃定的话语如有千钧，瞬间抚平了孟斯唯心间的波澜。

　　又听他说：“你看，解放全人类解放了这么多年，老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了吗？好像也没有，前有饿狼后有猛虎，这是这个时代的伤，并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但是我们有能做的。”

　　“嗯？”孟斯唯不由得攀得他更紧。

　　“就像你放弃国外优渥的生活，选择回国来为民生奔走，就像我选择实业救国，希望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一直觉得做生意的最终目的就是为社会创造财富，而利润只是创造财富之后的自然结果，这么些年来，其实我们杜氏攒下的利润都捐出去不少，你觉得孩子们可怜，没有冬衣过年，那等会的慈善捐款我就捐一批冬衣。这就是我们能做的，我们不是冷血的旁观者。”

　　这番话让孟斯唯的心绪翻涌，灵魂都随之颤栗。

　　如果有哪一刻，让她知道她是如此确切的爱他，那一定是现在。

　　尽管身份一直在变，不管他是作为军人还是商人，是情人还是朋友，他的正气、大义、高洁、乐善都从未消失过。

　　更重要的是，他懂她所有未宣于口的想法和难以言明的情感，他们是如此相似又合拍。

　　孟斯唯在他怀里又哭又笑，清冷美人的形象一去不复返。

　　杜湛邦满脸无奈又宠溺地帮她擦拭花掉的妆容，“现在心里舒坦点了？傻子一样。”

　　“……”孟斯唯咬牙，惹人爱是真惹人爱，嘴巴讨厌也是真的。

　　圣心教堂这次圣诞晚宴非常成功，募捐了数额庞大的善款和物资，孟斯唯算是圆满完成学校交代的任务，之后学校放圣诞假，她终于可以休息几天。

　　次日一早，威廉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虽然他在电话中百般推拒不用送，但当看到孟斯唯和杜湛邦还是赶来，他心中一下盈满感动与感慨。

　　这是值得珍惜的好友，千言万语都在心中，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一定要幸福。”

　　说完，三人都笑了。

　　送走威廉，杜湛邦牵着孟斯唯的手走出火车站。

　　他觑眼孟斯唯的脸色，假咳一声：“再不准伤感了啊，再敢为别的男人掉一滴眼泪，我就……”

　　“你就怎么？”

　　杜湛邦捕捉到她眼里狡黠的光，心下一松，轻笑：“呵，我还能怎么？都是你把我怎么，天天把我一颗心摩擦来摩擦去的。”

　　孟斯唯知道他会多想，不想让他多担心，这次收了调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没有为别的男人伤感，更没有伤心，你知道的，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只是有些感性。”

　　杜湛邦这次嘴角弯得更高了，他心情一好手就欠，薅了薅孟斯唯顺滑的头发。

　　“我们小唯就是这点好，善感但不多愁，面冷但心最软。”

　　孟斯唯捣了他一下，无语道：“你说谁面冷呢？”

　　“谁爱生气说谁。”说完他哈哈大笑，拉着孟斯唯飞快跑起来，那调皮肆意的模样一如回到了三年前。

　　两人今日得闲，杜湛邦拉着她要履行圣诞约会。

　　孟斯唯想了想，让他傍晚来红楼接人。

　　“傍晚？”杜湛邦深吸一口气，“南希小姐，现在是上午十点，我说的约会是想和你呆一整天，你却让我傍晚才见到你？”

　　孟斯唯乐不可支，看着他摇摇头，“杜老板呀，你混迹风月场这几年，也不像不懂女人的人啊……”

　　她啧啧几声，“你不知道，女人约会要打扮的呀。”

　　听她这话的意思，看来过去几年没少约啊，杜湛邦磨磨后槽牙，“我是没你懂。”

　　孟斯唯伸出细嫩的食指，点点他面带不虞的脸颊，巧笑出声：“听话。”

　　没有哪一天，杜湛邦如此盼望日落，太阳刚出现西沉迹象，他准时出现在红楼。

　　小柔为他开门，笑得暧昧：“杜少爷，小姐马上就来。”

　　杜湛邦摆摆手：“不急。”

　　不过片刻，他听到了鞋跟敲击木板的声音，抬头看去，一时恍神。

　　孟斯唯特意挑选了一身符合节日氛围的红衣，贴身剪裁的呢绒斗篷套裙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同色系纱帽更衬得她风情万种。

　　以前她打扮偏淡雅，如今盛装浓色一烘托，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杜湛邦只觉孟斯唯对他勾唇一笑，心理生理反应都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掩饰慌乱，然后故作正经地拉了一下马甲下摆，“走吗？我美丽的女士。”

　　孟斯唯颔首，优雅地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手臂，“久等了，走吧，我的杜老板。”

　　坐进车里，杜湛邦反常地久不发车。

　　孟斯唯当然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饶是她天生冷脸，也被他这样直白热烈的眼光看得招架不住。

　　“看够了吗杜老板？”

　　“看不够。”

　　杜湛邦掰过她的脸，不容拒绝地吻下去。

　　孟斯唯是没想到他这么猴急，啪啪拍他的肩膀，“唔，我的口红……”

　　话音伴着香甜的丹祺一起被他吃下腹，一吻毕，孟斯唯气喘吁吁，她拿出小镜子，看着自己花掉的唇妆，气得要打人。

　　可转头一看同样唇角艳红的杜湛邦，又觉得好笑。

　　杜湛邦解了嘴瘾，无力地靠在座椅上。他瞥眼身旁更加娇媚的女人，深深叹了口气才慢吞吞地发动车子。

　　“真是要命。”

　　杜湛邦带着她先去吃晚餐，吃完饭，沪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两人又去了晚上最热闹的租界大街。

　　所谓十里洋场，指的就是租界大街临江那一片，那里是沪城最摩登的地方，有百乐门，有华东最大的书局，有购物中心，有各种外国饭店，还有天华大剧场。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天华大剧场。

　　最近影后白梨的新片上映，她的巨幅画像就挂在剧场门口。

　　杜湛邦看了眼画像，眉头微微一挑，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表情变化刚好被孟斯唯看到，她对杜湛邦眨眨眼，“怎么，想听戏了？也是，你爱听郭老板的戏，说好要带我听一次呢，到现在还没实现。”

　　杜湛邦一愣，待看见白梨画像旁还挂着郭晓伶的宣传照就突然明白了。

　　这天华大剧场一地双用，多数时候是戏台，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也就是郭晓伶在的那个戏班子总部就在这儿，有影片上映的时候，这里又能播电影，所以外面的宣传墙通常是又有名角又有影星。

　　“过洋节听什么戏，你不是想看电影吗，走，我都安排好了。”

　　天华大剧场内里装潢奢华，楼下是软座，二楼是包厢。杜湛邦早包下了二楼最好的包厢，一进门，侍者就摆上了精致的茶点，杜湛邦点点头，侍者们有序退出，转瞬包厢里就剩他们二人。

　　还没来得及讲两句话，电影就开始了，很快孟斯唯就全神贯注投入到剧情中，没空搭理杜湛邦。

　　其实杜湛邦并不爱看电影，但孟斯唯爱看，他也只能耐心陪着。

　　到了后半程，剧情更加拖沓，杜湛邦索性也不看了，直接侧过身，只盯着心爱的女人瞧。

　　孟斯唯姣好的侧颜在光影中一明一灭，越发勾得人心痒难耐。

　　杜湛邦先是寻过她的手把玩，后来又把人半搂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坐，得亏私人包厢里座椅够大够软，两人挤在一起也绰绰有余。

　　等孟斯唯回过神来，杜湛邦的手已经从肩流连到腰了。

　　“你再这样，我坐回去了。”孟斯唯好烦他扰人看电影，娇斥道。

　　杜湛邦在她颊边香了一口，低声哄着：“行了，你看你的，不吵你。”

　　这口气一直憋到影片落幕，在亮灯之前，杜湛邦终于叼到那瓣蜜唇，他如饿狼扑食，不给猎物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唇齿的亲密碾磨引得孟斯唯浑身颤栗，她终于耐不住溢出几声让人无限遐想的声音。

　　迷蒙中仅剩的思绪告诉她，下次，下次再也不要跟杜湛邦这混蛋一起出来看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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