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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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帅(四)


      秦年胯.下将军蹄子狂撒,从未跑得如此快过,以至身后的士兵都追不上秦年。军旗插在马的身侧,迎风飘扬。
      钟离央左右狼狈,敌人用战车和骑兵作为左右翼,朝他的防御阵开道,钟离央的弩兵已经用完,对方的人数足够可以把自己的人包围三圈。
      战车一出,四面敌兵,这下可谓进退维谷了,两边都互攻不下,钟离央无法快速地组织起进攻,自身的防守又让猛攻的戎人很是头疼。一阵拉锯下来,大雨中的双方都倍感压力。
      所以当士兵们看到红衣妖女带着她的垃圾士兵踏雾而来,看到她身后的黑衣人如影随形,看到竟然还有未着银甲布衣朴素的药王谷弟子怒目横眉的时候,展露笑颜。
      将军越过两个敌人,落到钟离央的身边,看到不远处雷霆的尸首,高声长鸣了两声,秦年想单手把钟离央的后领提起来丢到马背上,奈何太重了她没这个力量,最后拽了拽他盔上的毛:“上来。”
      钟离央急急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又转身杀了一个敌人,边怒道:“谁准你过来的?!”
      秦年还没回答,九渊已经拔出,随着剑啸,一道剑光冲破山顶上方的浓雾,电闪黯然失色,九渊凭空消失,只有那道冰冷的白光冲入云霄,与月色同辉。
      千把九渊剑尖朝地从天而降,落地时所溅起的戎血沾满草木,染了故土。
      眼见一招就把敌人灭了近千人,士兵们欢喜不已,九渊落回秦年手里,她举剑扬声号令道:“鼠辈胆敢藏兵犯土!兄弟们!杀——!”
      士气大振,援兵齐齐冲上前,前赴后继投入战斗。
      秦年紧紧地拽着缰绳,身子突然一阵颤抖,眼前黑了好几秒,嘴角溢出鲜血。钟离央快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腰,苛责道:“你他妈是不是傻?!你哪来那么多内力供你乱花?你来干嘛?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说完,封了她的大穴,不让她体内紊乱翻涌的内力爆体而出。
      千铗绝尘,需要耗费大量的内力,复刻出一千把九渊剑,足够要了一个修为深厚之人的命。
      可换得军心振奋,此战大胜,也不亏。
      秦年偏头打了他手背一下,背靠在他的胸膛上休息,扶膺喘息道:“你一个人能行?刚刚谁被打的那么狼狈?你能以一当百万,还要这些手下做什么?钟离央,山河那么沉,不只你一个人来扛,你说让我相信自己,所以我来了,死生负胜,我跟你一块担着。”
      钟离央用掌把内力传到秦年体内,蹙眉道:“我知道。”
      秦年反抓住他的手,道:“还说你信我,分明就是不信我。我同你醉过沙场,骑过劣马,历过山川,喝过合卺,你要相信我。”她微微一笑,将军前行两丈,九渊剑锋一转,秦年跳马腾空,挥剑快斩敌人。
      钟离央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策马驰骋,东风低吟。
      雨量有变小的趋势,滚石砸了敌人的两辆战车,大多的巨石都卡在林木之中。像悬在脖子上的飞刀,稍一眨眼就会掉下来,两个时辰过去了,站着的每个人都踩在尸骨上战斗,有同袍的,有敌虏的,血水雨水泥水飞溅在身,关刀長枪冷剑永无止息,闷热饥饿疲乏涌上心头,不能停下,只要没战死,只要敌人还没杀尽,只要铁甲缨枪还披握着,教贼寇不敢犯我河山半步!
      天光乍破,云飞雾散,熹微的晨光从天际泻出,将士们终于盼来了他们的曙光。
      鼓角四起,似一首宛宛动人的朝歌,秦年手下的士兵激动地抱头痛哭。
      “胜了!胜了!”“我们胜了!”
      军旗再次高扬在山头,含泪流血掉肉的战士们高声呼喊着,声音传遍整座山,一阵阵亢奋激昂的宣泄过后,藏于喜悦之后的疲累才铺天盖地地卷来,前一秒激动地绕山狂跑的弟兄,下一秒一屁股跌坐在脏兮兮的泥土上像傻子一样哭喊妈妈妈妈我要回家,画面一度混乱。
      钟离央扶起军中几个受伤的兄弟,一扬手又开始组织起回营集合的队伍。
      高迎风望着五万人马只剩下一万五不到,老谷主‘拨’给他的药王谷弟子重伤的也只多不少,唏嘘不已。可他的这份唏嘘也只能到哀叹的程度而已,而亲身参战的这些士兵,才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血淋的现实和冰冷的死亡面前是一份多么深沉的无力回天,在一声声怒喝和咆哮之下是一躯的忠肝义胆心系家国,才明了那句“恨不能战死疆场”何出此言。
      船只南渡,陈班英众人被安全援救,秦年却在船上晕了过去,高迎风大跑来救治她。
      白露温柔地问了钟离央有没有受伤,然后鄙夷地看了高迎风一眼,接着去医治别的伤兵。
      论医术,这两人应是半斤八两的,当然,八两肯定是高迎风。
      钟离央见高迎风不停翻弄着秦年的护甲,不耐烦问道:“怎么样了?”
      唐高恕靠着船杆,知道他这是吃醋,嘲笑道:“治病人都要静心的,你没一会儿就打断他,叫他怎么给疯女人看病。”
      钟离央斜眼瞪他,似乎是想把他扔进江里。
      高迎风皱着眉,脱下秦年的护手,翻转她的手臂,摸了摸她内侧的筋脉,余光一瞥,看到钟离央一边目光凶悍地看着他一边在给他的东风剑擦血,吓得他赶紧撒了手,退开两尺,一本正经道:“秦姑娘有十几处气脉震碎了,身体处于混沌,所以晕了过去。为今之计,只有让秦年自己挺住醒过来,再行药物才能入体,否则,一切外物都是白费。”
      钟离央收了剑,终于骂道:“滚。”
      唐高恕完全不担心,一手扶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的腰,站姿同歪瓜裂枣叶子楷神似,道:“疯女人福大命大,天下死光了她都死不了。”
      虽是安慰,听起来却叫人无处舒服。
      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剜的不是自己的肉,当然不心疼。
      钟离央把她从座椅上抱起来,走到船舱内,把她平放在床上,牵着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边摩挲。
      船行到日暮才能到岸,在此期间,援兵、伤兵、后续战场的打扫和在关御守的谷沛军队的情况,都断了联系。
      如果没有意外,谷沛得到胜利的消息后就会派兵来扫荡驻守乾豹山,同时进行战后处理。
      钟离央锁在房间里,脱下战袍换上白衣,不肯进食,秦年午后发了高烧,出了很多汗,钟离央拿着布不停为她擦拭着,秦年的身体有时候会突然震一下,或是小臂突然水平挥动一下,然后又安静地睡着,高烧的时候半昏半醒地喃喃着什么,钟离央凑近一听——“哥哥......阿年就来陪你......”
      钟离央垂下眼睫望着她,双手垂在膝头,弯着腰背,哪里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分明是一个劳作了三天三夜累坏了的孩子。
      躺在床上的秦年闭着双目,秀眉舒展,唇角微扬,却有泪水从眼角流出,钟离央静静地看着她,喉结一动,依旧面无表情。
      过了一个时辰,秦年醒了过来,意识清楚后急着爬起来,发现身子像散架了一样,半天使不上力,钟离央扶着她帮她缓缓起身,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发现筋脉已经接上了。
      钟离央调整了坐姿,把她抱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
      秦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怎么昏倒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他满脸倦怠,问道:“怎么了?”
      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低沉而沙哑:“你梦到了什么?”
      秦年一愣,如实回答:“雪山,很美的雪山。”
      雪山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城头,雄鹰盘旋在离自己很近的天空中,生长着忍冬箭竹云杉,杜鹃盛开,雪地里有老鼠白狐雪兔,黑熊冬眠后醒来抱着一块木头在地上打滚,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温度刚刚好,阳光照射下石头上半消融状态的雪水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切正如秦琤所言。
      她和秦琤并肩站在高山上,将世间所有美丑纳入双眼,他说:“天底下有意思的事多着呢,冰雪融成山泉代替江海奔流,火山喷出熔岩缔造重生涅槃,日升月恒,星辰转斗,俯仰人间,周而复始,却没有一次相同,江南烟雨,塞北大漠,巴蜀险道,南疆虫蛊,东海惊涛,阿年,天下大好河山,那么多光景,哥哥都带你看。”
      一场好梦,美得令她沉醉其中,还好,差一点她就随他而去不可自拔了,还好,世间尚存一丝眷恋,教她不敢割舍。
      “我带你看。”钟离央抱紧了她,泥垢藏于指缝的双手上细纹明显,让她觉得这个人也很快会老去。若说秦琤是一池春水,那么钟离央则是一阵清冽的寒风,吹过盛世繁华吹过荒芜喑哑,哪儿也不停留,起于青萍末,不偏不倚撞入她眼波。
      旁人只当他是遥不可及的雪峰,是杯酒词话中的孤月,可她知道,他有独一份的温暖,给她。
      秦年挪了挪身子,把头凑近他脸边,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钟离央抓住她的手腕,又说了一遍:“我带你看。”
      秦年温柔一笑:“知道啦。”
      钟离央带秦年出船舱透透气,顺便也给众人报个平安,高迎风原本担心坏了,看到秦年大难不死,又开心地为她抓药去了。
      白明恩很想找秦年交谈一下,好不容易她闲下来了,可是他却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再一看高迎风那小子倒好,还能抽出身来去给他心上人诊脉配药。
      等高迎风端药进房的时候,秦年正支着脑袋坐在桌后,钟离央坐在床上闭眼休息,二人表情都是一致的冷漠严肃,高迎风斗胆揣测这两人都是相处模式莫不是一直不说话?
      事实上,秦年是有所思虑故而神情凝重,而钟离央则是单纯地累了,在休息。
      高迎风也没指望自己悄咪咪地进来不被钟离央发现,毕竟人家和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他还在措辞怎么跟秦年表示关切问候的时候,秦年却先开了口,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药王谷怎么肯派人帮朝廷打仗?”
      高迎风一愣,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道:“义父知我执意赴乱世,放心不下,派一些武艺高强的弟子护我随行,也不足为奇,且令兄已逝,义父感念当日一碗鲜美鱼汤之情,今日助你也当一次谢礼。”
      没想到那个讨人嫌的老头子还有点良心,想喝鱼汤明说嘛。秦年稍微开心了一些,对他道:“承蒙谢公抬爱。”
      高迎风微笑,道:“你的身体不堪重负,需静养一段时间,以后切不可再像这次般瞬时爆发大量内力了,否则就算你命再硬,也耗不起第二次了。”
      钟离央闭目插嘴道:“外面伤兵都医好了吗。”迫不及待下逐客令。
      高迎风看了秦年一眼,依旧翩翩有礼:“还没有,只是看到秦年醒了,一时冲动就过来了,迎风这就回去救人。”
      钟离央睁眼看他,恨不得他马上滚。
      高迎风刚走,秦年便笑道:“你没瞧见他委屈巴巴的模样么,还没说两句话你就赶他,好生小气。”
      钟离央不说话。
      秦年喝药,抬眼看他,又接着取笑他:“你看看人家素质多好,文质彬彬,说话客客气气,你整天凶得跟恶鬼似的,又开始皱眉了,你啊,一皱眉头的时候就像你祖宗坟地被人刨了一样。”
      钟离央皱着眉瞅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向角落,委屈得不得了,他闷闷道:“我就这样。”
      秦年朝他走去,脱了外衣,放下床帘,故意激他道:“所以我觉得还是跟他待在一起愉快些。”
      果然,醋王垂眼,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了。
      秦年噙笑跌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他的脸颊,道:“没有,我开玩笑的。”
      钟离央抬眸看她,抱过她头碰头,低声道:“别开这种玩笑。”
      “好,好。”秦年像个慈爱的母亲摸着他的头发安抚着。
      秦年又回床上躺了一会,钟离央倚在床边陪她,也睡了一会儿。
      安然至此,二人都已考虑起一件事——小傲妙妙呢?这场仗打到现在都不见他们的人影?举国瞩目的异国奇才少年呢,为何没有领兵跟他们厮杀?若非如此,他们必是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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