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

　　前几天在《都市快报》上看到一则新闻《男子怀疑19岁女儿吸毒，争吵中将其掐死》：其实文中的父亲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他自己平时省吃俭用，可是给女儿买起大包小包的零食来却毫不心疼。这个正值花季的女儿在娱乐场所上班，长得很漂亮，也很会打扮，交结了很多“朋友”，越来越不听父亲的话。在一次争执中，女儿竟然先出手打了父亲，父亲一怒之下，将她推倒在地，用手死死地掐住她的喉管……一幕惨痛的家庭伦理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爱到极致是毁灭。面对这位父亲的过激行为，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感慨极多。我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向他谴责些什么，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假如我处在他的情况下，未必处理得比他更高明。我看到太多的纯朴善良的乡村少女，在家乡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一踏进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很快就被迷花了眼：嘴唇和指甲涂红了，头发烫鬈染黄了；身上的衣服更加轻、薄、软、透，露背、露胸、露大腿、露肚脐……仿佛这样就真正融入了大都市的生活，被这个城市完全接纳。她们并不知道，等自己的青春美貌在这座城市挥霍完后，剩下的只是一具干瘪皱巴的皮囊，就像一根被榨干糖汁的甘蔗，将一无所有。
　　多年以前，当内地打工大军浩浩荡荡地涌入沿海城市时，我二姐也是其中一员。由于家境贫寒，二姐很早就辍学了，她听说广州有很多工厂在招工，而且薪水很高，就和村里的另一个女孩偷偷逃到那里。过了一两年，或许是受不得工厂的折磨，她灰溜溜地回乡了，村里人七嘴八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父亲见她脸上长了许多小痘痘，就把我叫到一边，让我想办法套她的话，问她是不是在外面鬼混染上了梅毒。我感到很难启齿，可又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去问她。二姐羞怒交加，指着我破口大骂，她明明知道是父亲唆使我问的，却不敢对父亲怎么样，只是把所有的愤慨一股脑儿倾泻在我身上。可是父亲的怀疑并非全无道理可言，因为那时已经听说邻近乡村有女孩到广州打工，被那边的大老板包养，拿回大把的钱。二姐后来嫁了个勤俭踏实的男人，他用辛勤的汗水维持着一个家，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从二姐婚后来的生活大致可以猜到，幸而她脸上长的是青春痘，而不是别的什么来历不明的病毒。
　　一个乡下女孩在大城市变化有多惊人？我曾亲眼见到过一个。那还是十多年前，我在某书店打工，认识了书店老板的一位远亲，她初一还没上完就辍学了，由老板安排到我的宿舍。她来到宿舍的第一天，发现我放在窗台上的一瓶洗发水和一瓶美白霜，当天下午就不声不响地去了一趟超市，不仅添置了洗发水和美容霜，还包括指甲油、眉笔……我后来才得知，她身上仅有的两百元，还是老板见她可怜，借给她的生活费。当时我就萌生一个念头，她还如此贫寒，就一点不心疼地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化妆品上，等手上有了点积蓄又该如何？
　　事情果然被我不幸言中。后来我远赴南京读书，与她联系渐渐少了。某一年春节，我打电话给老板拜年，偶尔提起她来，老板说她报过一个自考的大专班，不过并没有坚持下来；她早就没在书店安排的宿舍里住，而是跟一个男生出去同居了。那个男生是附近某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两人是在书店里认识的。事情的发展就像某些俗滥的电视剧一样老掉牙，那个男生的父母都是北京的公务员，他大学毕业后回到北京，与她的关系无疾而终。幸而老板一直顾念亲戚情面，为她提供一份薪水不高、却能维持基本生活的工作，使她不至于沦落街头。
　　还是回到文章开篇，惟爱之深，才责之切。面对一个已误入歧途的女儿，那位父亲是宁愿亲手毁掉她，也不愿眼睁睁地见她被男人们肆意糟蹋。人生没有捷径可走，一个一无所有的乡村少女要想真正融入大都市，必须内外兼修，持之以恒地付出一番艰辛的努力。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女孩都合适在大都市打拼，如果实在感到力不从心，倒不如像我二姐那样及早地退步抽身，也不失为人生的另一道风景。假如《蜗居》中温柔内向的海藻选择回到家乡的小城市，或许会生活得更舒服一些吧！

　　2012年5月28日于浙江农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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