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

　　“你！”奚页握拳，看着来人。倾穹朝他做了个鬼脸，唤了一声师父，便在知白身旁坐下了。
　　句芒说：“倾穹上神今后定要准时来听学。”
　　“知道啦。”倾穹应到。
　　句芒笑了笑，对庭徵说：“庭徵，你最年长，在行宫已经第二年了，要多照顾你的师弟和师妹。”
　　“是。”庭徵答道。
　　倾穹笑嘻嘻地拉了拉知白的衣袖，说：“不用同凡人计较！”
　　知白怯怯地点了点头，又赶紧抬头看句芒。
　　那一年知白十二岁，倾穹十四岁。奚家兄弟同倾穹一般年纪，庭徵比他们长一岁。
　　倾穹贪玩，总是一下课便跑得没了踪影，偶尔有几次想起了知白，也是将知白打横抱起来，抱回去后又匆忙出去了。
　　知白很羡慕倾穹，半夜两个小姑娘睡在一起，知白问：“你常常出门去，是去什么地方？”
　　倾穹笑道：“我回鬼界去玩啦，我觉得神界好没有意思，太正经了，在我那儿有很多小鬼，可好玩了。”
　　知白满眼羡慕，说：“师父允许你回去吗？”
　　倾穹说：“师父他老人家也没办法啊，我有时候回来的晚了还看见师父在打坐，他也只是叫我下次早些回来，我可是上神，同他老人家是一样的身份，若是换做别人，肯定要被他责罚的！”
　　知白似懂非懂，又说：“那你为何还要来师父这里学习？”
　　倾穹捏了捏知白的脸，说：“我爹安排的呗！我爹不做鬼神了，便让我做，我不会做，便让我来学。”然后又问知白：“你不也是要当你们的...你们的族长？家主？”
　　知白摸了摸被她捏的脸颊，说：“我只是父王的义女。”
　　倾穹说：“那怎么了，等你成了年，长了翅膀，不照样是只大鸟。”
　　知白沉默了一会，说：“我身体不好，长不出翅膀来了。”
　　知白还是婴孩时误入一个力量极大的法阵里，浑身都被烧伤了，已经不能展翅了，落下了腿脚不便的毛病，归凰费了好些心思，用一副灵体支撑她的身子，长了这些年才慢慢长好了。
　　倾穹听到这个话，心里有些震惊。若她不能长翅膀，她怎样做囚鸟族的族长？却也不知道怎样问出这个问题来，觉得太伤她的心，便没有再提。
　　下学时知白总是最后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的。
　　奚页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奚彦上前去问她：“师妹，我送你回去吧。”
　　知白摇了摇头，不怎么敢和别人搭话。奚彦便同奚页一起回去了。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吧？”奚页还故意大声地说：“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大哥，我们凡人终究是入不了神仙的眼！”
　　“奚页！”奚彦低声斥他，拉着他走了。
　　这番话在奚彦听来，也觉得刺耳极了。只是那囚鸟族的小姑娘，虽是妖族，她也是因为自己是凡人的原因厌了自己么？
　　句芒摇了摇头，看向知白，却发现庭徵也还在，庭徵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句芒问：“庭徵，你这样一直盯着师妹看，也想送她回去吗？”
　　知白听了这话连忙摇头，想赶紧走掉。庭徵看着她慢慢走出去，也跟在她后面慢慢走，知白跨过小门时想要伸手扶旁边的门，却扶到了庭徵的手。
　　知白怯怯地说：“谢谢师兄...我自己走...”
　　庭徵的手愣在哪里，许久才收回。
　　奚家兄弟得空回了凡间一趟。奚彦回到行宫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寻知白。
　　知白和倾穹居所外的小院里，知白正在习书法，句芒陪在一侧。知白怎样写都不满意，句芒同她站到一边去，看了她写的字，说：“知白的字已然是十分的好了。”
　　知白说：“我若是十分的好，师父便是十二分的好了。”
　　句芒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今晚庭徵去深榕里练剑，你可还要去？”
　　知白有些不解为何他这样问，说：“师父为何要这样问？”
　　句芒倒有些惊讶：“我看你上次去了深榕里，那日正是庭徵练剑的日子，我以为...知白很喜欢看庭徵练剑。”
　　知白听此，摇头道：“那日是去寻倾穹的头花，我并不知道师兄在练剑。”而后又说：“师父陪同我习术，便好了。”
　　句芒听了笑了笑，说：“你时常霸占着师父的时间，是不要我去教别人了吗？”
　　知白听了这句话脸却红了，不再回答她。
　　这些话却都被来寻知白的奚彦听了去。奚彦手里拿着两株从凡间带来的梅花，听了这些话却有些不是滋味，恹恹然回去了。
　　奚页看见他拿着花回来了，讽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不过是长得秀丽了些。回家都心不在焉的，你真想同妖族在一起么？”
　　奚彦没有说话，看着自己手里的花发愣。
　　不日，青灵传来消息，要句芒下界协同他处理御庭湖近日疯长的魇魅，句芒便交待他们几人去后土上神哪里修习几日，知白却要求同去，句芒说：“魇魅危险非常，你还是凡体肉身，不可同去。”
　　庭徵说：“那我陪同师父去。”
　　句芒也摇头，道：“后土上神待门徒十分严厉，虽说也好磨砺你们心性，我却始终不放心。有你照顾着我才可安心。”
　　庭徵点了点头，说：“那师父万事小心。”
　　“师父！”知白唤住他，心里总觉得担心。
　　句芒摸摸知白的头，展开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说：“不必担心为师。”
　　知白咬着唇，点了头。句芒便匆忙走了。
　　奚页看他走了，说：“魇魅族不也是妖族么。”
　　庭徵转头看着他，眼神冷然，说：“回去收拾东西。”
　　奚页用鼻音“嘁”了一声，拉着奚彦走了。奚彦回头看知白，奚页拉着他快步走，对奚页说：“别看了，你看她一万眼，她可曾将目光落在你身上一回？”
　　“我...”奚彦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庭徵对知白说：“鬼神呢？”
　　知白摇了摇头：“等她回来，我再和她一起来吧。”
　　庭徵皱眉，道：“后土上神严厉非常，你同我一起去，自会有人去告知她。”
　　“可是...”知白还想说什么，可以看庭徵的样子并不想等倾穹，便没再说。回去给她留了个字条。
　　庭徵已经收好东西在屋外等她，知白开门见了他，还有他身边的一朵云，有些惊讶，开口道：“师兄，我...”
　　庭徵没听她说什么，走过来将她抱起来，直接抱上了云朵。说：“坐好。”
　　知白心想，平日里虽然和庭徵接触不多，但他虽然不多言却也不见凶狠，今日怎么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却也想不通，乖乖闭了嘴。
　　庭徵看着她的样子，想说什么，最后也没开口。
　　后土上神让土灵童子在门外迎接，见了奚家兄弟、庭徵、知白，不见倾穹，便问道她。
　　知白赶忙说：“倾穹她，她回鬼界有些事，马上就会来的。”
　　土灵童子听了似乎在思量什么，却也没有多问，带四人进去了。
　　后土上神教导门徒之严厉是出了名的，这行宫里不比青帝行宫，尽是光秃秃的一片，坐具卧具都是石头，压抑得让人不敢出声。
　　奚页也被这个气氛吓得不敢多说话，乖乖跟在庭徵身后。庭徵回头看他们，看到知白走到最后，已经在努力地跟上他们。他回身去，走在了知白后面。知白低声说：“师兄不必走到后面来，我跟得上。”
　　庭徵没有说话，依然是在她身后走着。
　　后土盘腿在大堂中间枯木所雕的大桌旁，高高开叉的束身群显露出她极好的腰身，手里拿着一根细棍，杵着下巴等着他们来。远远地土灵就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气势，咽了一口口水。虽然离说好的集合时间尚有一会，但上神总有各种理由教训他们，更何况这人是还没有来齐的。
　　奚页似乎察觉到什么，拉着奚彦就往前快步走，奚彦想回头瞧一瞧知白，却正看见庭徵牵起了知白的手，也加快了步子。
　　奚彦心头一直在想，是否和奚页说得一般，其实知白是讨厌他的？
　　土灵童子向后土禀报过后就站到了一旁，后土从桌上轻身跳下来，抱着手等着走在后面的两位。奚页转头看，嘀咕道：“真是拖后腿。”
　　后土听见了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怒目盯着奚页看，奚页被她目光吓到了，慌忙低下了头，心想这上神真真是凶。
　　庭徵带着知白走上前来，给后土跪下行礼，庭徵说：“师妹腿脚...”
　　“他腿脚不便，你说什么话？”后土直接打断了他。
　　“是。”庭徵收了声，却也没有站起来。
　　知白刚要说话，后土便俯下身来，问：“你为何行走不便？”
　　知白答：“我小时受过重伤，落下了残疾。”面对后土的强势，知白声音也弱弱的。
　　后土问：“既行走不便，那你平日里习的什么术？”
　　知白答：“青系法术。”
　　后土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说：“起来。”
　　知白便站了起来，庭徵也随着要起来，谁知后土的细棍瞬间就打到了他肩膀上，发出了“啪”的声响，想来是极其用力的。后土道：“没让你起来。”
　　庭徵表情未变，又跪下了。
　　知白被惊到，说：“上神，师兄他...”
　　后土蹲下来捏起庭徵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说：“你跪在这里，等鬼神来了，便一起跪在这里，我不说起来，便不要起来。”
　　庭徵也没有犹豫，应道：“是。”
　　知白还想说什么，被后土瞪了回去。后土走向左边的院子，说：“你们三个跟我来。”
　　奚彦走上前，对知白说：“师妹，我们走吧。”
　　知白看了一眼庭徵，点了点头，跟着后土走了进去。
　　后土先是指了指他们每个人的居所，然后站在院子里说：“我的几个麻烦精送去了玄冥那里，句芒又给我送了几个小麻烦精，我可得好好照顾你们。”
　　奚彦想，玄冥上神从不教什么门徒，为何后土上神会将自己的门徒送去，便多嘴问了一句：“上神的门徒为何去了水帝行宫？”
　　后天拨弄着细棍，笑着说：“养伤。”
　　这一回答可吓坏了他们。玄冥上神那里有一处养伤灵泉，是上古时候就留下来的泉水，灵气丰溢，还分了很多种药浴，特别是对于皮肉之伤甚有成效。
　　后土说：“从前你们在句芒那儿几时起，今后便提前一个时辰起。我这里没有什么书文学堂，从起来开始便要练剑、习术、修身，至于你...”后土看着知白，想了想，说：“行跑便罢了，改为习速行术，蹲炼、坐忘也一样不能少。”
　　“啊....”奚页听了直叫唤：“这样几月，我的腿便是要废了...”
　　后土听了一个健步走上来，细棍打在他的腿上。奚页叫疼，后土说：“句芒那些诗诗文文将你们养的这样娇气么！”
　　奚页不敢说话了，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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