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这就是GTX-1？”
　　巧玥通过机器人的摄像头，看着眼前这个大号旅行箱大小的黑箱子，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地面和墙壁都是纯白色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突兀，特别醒目。那四四方方的朴实外形，实在把它难以同神通广大的大脑读写机联系起来。
　　巧玥不由得摇头。
　　站在旁边的是张琦，看到摇头晃脑、憨态可掬的“巧玥机器人”，他也乐了。
　　“为了把它做成这个样子，我们可是花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这是战前的最后一代。你知道第一代是什么样子吗？足足有10米高，20米宽，如果要送那个大家伙去时间旅行，我估计还得派几个机器人过去，把宿主抓来读写大脑。”
　　“巧玥机器人”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你们最好给我一支机器人军团，还要啥GTX呀，我就靠这批机器人，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我待在机器人身体里，比待在宿主体内要舒适多了，想起来就美滋滋。”
　　“想得美。质量越大，能过穿越的时间越短。你们这次穿越到大约600年前，以我们基地的能量，能送过去的物质不超过500公斤。”
　　“那太可惜。否则给我们带点防身武器，再来一点抗生素，再来一点辣椒酱，再来一点西红柿种子……”
　　“打住！”张琦脸色都变了：“就500公斤，GTX就已经有近400公斤的毛重了，然后再带上需要储存你们几个电脑人的量子电脑，重量就所剩无几了。咱们倒是讨论过，最多还可以带几把太阳能的激光枪防身。”
　　“那好吧。一定记得带枪。”巧玥又摇头晃脑了：“别忘了。”
　　她走向GTX，机器人伸手接触到了GTX的信息端口，两人就可以对话了。
　　“Hi，GTX-1，我是你的老板。”
　　“秘钥确认。你是老板。有何指令？”
　　“读取我旁边这个人大脑的全部信息。”
　　“收到。”
　　这番对话是文字信息的交流，张琦根本不知道。但是他本能的发现不正常，他问巧玥：“怎么回事？GTX-1启动了？”
　　“没什么大事，”巧玥机器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让它读取你的大脑。”
　　张琦跳了起来，向门口冲去。没想到他这个文文弱弱、瘦瘦高高的程序员，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
　　“哎哎哎，等等啊。你怕什么？”
　　“我是自然人，我受隐私法的保护！”张琦站在门口，这里距离GTX-1大约十米，基本安全了。“赵巧玥，我警告你，不要做违法的事情！”
　　巧玥只好再次摇晃机器人的脑袋，表示无奈。她用语音说：“GTX-1，刚才的读写任务取消。”
　　GTX-1也用语音回答：“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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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了GTX-1，巧玥就脱机回到了虚拟空间中，让机器人自己回去。
　　巧玥家已经改建成了一座中国传统式样的五进大宅，最里边的主房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一到晚上，小丽就会将它还原为一个玻璃屋，她还是喜欢睡在星光下的感觉。
　　时间已近晌午，巧玥站在自家门口，一身明朝的仕女服，淡绿色的百褶长裙，外套一件月白色短衣，头上挽了个桃花髻，一支金黄色的步摇插在髻上，闪闪发亮。裙底藏着她的小脚，她的脚已经缩小，穿着弓鞋，虽不足三寸，大约也只有五寸大小。这是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再小她就宁可做男人了。
　　一个丫环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油纸伞。
　　没错，她们是在等人。
　　草地上慢慢踱来三个人。其中两人是一副书生摸样，另一人工匠打扮，自觉比两位读书人落后半步，微微弯腰，那摸样似乎不停地说：“嗐，咱是个普通工匠，可不敢抢了你们读书人的风头”。
　　远远地，其中一位穿着玄色真丝长衫的青年书生给巧玥挥了挥手，巧玥也拿起手绢轻轻扬了一下，表明互相看见了。
　　待到三人走到门前，他们几乎同时给巧玥作揖，巧玥赶紧还一一还礼，做了三个万福。经过这个把月的强化训练，她的动作已经很熟练，袅袅婷婷的做万福，能给人一种柔美的感觉。至少在三个客人看来，已经有些中国古代仕女的“范”了。
　　穿蓝布长衫的那位年长一点的书生率先举步入门，他三十岁左右，剑眉朗目，三缕清须，眉眼之中有一种自信。紧跟其后的青年书生大约只有二十岁，面白无须，只见他生得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浊世佳公子，这位公子的美，让身为女人的巧玥都相形见绌。最后则是那位工匠摸样的人，没有戴头巾，蓝色粗布短打，他再三请巧玥先走，自己落在最后进门。
　　四人也未多说话，巧玥延请他们进了第三进院子里的书房。
　　大家都比较熟了，分宾主落座之后，巧玥开口道：“这段时间真要感谢你们，替我分担了好多准备工作。”她的这话是以明朝南方官话的口语音说的。明朝当时的官话分为北方、南方和中原三种，还有读书音和口语音的区别。巧玥为了适应在江南、华南的穿越需要，已经开始学习这种口音了。
　　一个月前，在刘教授、伊万等人的帮助下，修改后的穿越计划得到了基地员工和101社区的投票通过，赞成票为79.8%，然后在短短七天之内，巧玥建立好了自己的团队，并且经过了101社区的全票通过。
　　看来大家对于这些敢死队还是很尊重，很支持的。
　　之后就需要团队广泛征求意见，对这个方案进一步完善。
　　年长一点的那位名叫木凡，也是个电脑人。自荐的时候，他说他已经死过一次，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无牵无挂，之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他也从来不讲自己以往的经历。巧玥从数据库里查到了他的个人资料，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和经历，他是个日本人，确实是一个普通人，一生平平淡淡。他在前世做了一辈子的普外科医生，巧玥特别看重他这一点，这就意味着，如果自己将来在古代生孩子，有他在身边，死于难产的可能性就基本没有了——有人会做破腹产。穿越的必须的设备里已经安排了两个共计重达20公斤的手术包，手术包里有全套的外科常用器械，什么止血钳、线剪一应俱全。他们过去以后，也要尽快做一个高压锅，可以湿热灭菌，这样无菌外科手术就有了最基本的条件，这样他们在古代的生存几率就大大升高了。
　　年轻一点的那个书生名叫罗威，前世是一位职业军人，在PLA里服役超过二十年，官至大校。穿越过去之后，他将负责军事这一摊子事，什么建军、练兵、战役指挥等等。巧玥全权委托给他了。
　　而那位看起来像个工匠的人叫张卫东，前世是一位兵工厂的工程师，大学的专业是冶金，毕业后进入某兵工企业，主要从事火炮制造，一直干到退休，还被单位留用了几年，他对火炮制造非常精通。他是团队中未来兵器工业，乃至冶金、化工等工业的智囊。虽然他在四人中，上传电脑人的时候年龄最大，为了适应明朝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风气，他现在就开始提前进入做卑贱的匠人状态了。
　　他们四人在虚拟空间里划出一片区域，那里完全仿照明朝做了一个叫明街的城市，有数千AI，仿照明朝的生活方式在里边生活。他们也习惯了到城里去逛逛，经常四人一起到那里吃饭、喝茶、逛街，只是每次去去那里，巧玥都要女扮男装的。然后他们经常在哪里，商讨如何融入大明，如何改天换日。
　　今天他们来到巧玥家，显然是有要事，并不方便在明街里讲。
　　四人进了书房，关起门，罗威启动了一个反侦察程序。
　　木凡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地说话了。我们几个有什么想法，在外面一个字都不敢讲。”
　　罗威直来直去：“巧玥，我觉得我们应该再考虑一下我们的秘密穿越计划。”
　　“有什么问题吗？”巧玥也着急了，还有十来天就要行动了，计划还有漏洞，那可不是好消息。
　　“我私下里秘密和他们两个分别谈过了，没能达成一致。”罗威顿了顿，“我们明面上告诉基地里的人，我们要在崇祯初年去台湾，埋头种田，等天下大乱，依靠我们的工业体系和专业化的军队去逐鹿天下，对吧？”
　　三个人都点头。
　　“我们私下里讨论后认为，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些困难我们并没有公开跟大家讲，其实我们都明白，那时候的台湾，开发起来难度是异常的大。
　　所以我们有了B计划，就是直接穿越到孝庄皇太后、康熙等人的身上，用他们的权力来支持另外两个穿越者，一方面培训人才，一方面改革文化，支持他们着手进行工业化。B计划比起原来的方案，汉族必须要死很多人，活着的人要忍受了苦难之后，才能得到解放。对吧？”
　　三人再次点点头。
　　巧玥把托腮的右手放平在书桌上，看着手上的血管慢慢充盈，又抬起手，耐心地等罗威把话说完。
　　“我觉得B计划行不通。”
　　“现在才说行不通，来不及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试一试。满清政府打下的疆域，远远大于明政府，只要他们得到一定的技术支持，征服西伯利亚、南下东南亚、殖民澳洲，都是有可能实现的。”张卫东反驳道。
　　罗威挥手打断了他。“你们听我说，我真的觉得原先的台湾方案可以改进一下，我们原计划靠几万福建移民，确实成不了大事。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把日本、朝鲜征服了，把首都从台北迁到汉城，再征服一些东南亚国家，我们足足有一亿人，把欧洲人从东南亚驱逐出去，工业化之后，一定能胜过闭关锁国的大清、大明。”
　　木凡摇摇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到了利用日本和朝鲜的人力资源吗？这些天讨论的时候不止一个人提到了这个，我们也违心地表示赞同。其实我们心里很明白，要将日本人和朝鲜人同化为汉族，不可能少于五十年，甚至要用一百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巧玥放平了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们的B计划之所以选择大清，原因是这个征服是保守的、内向的、反动的。按照你这个计划建立的东亚政权，怕是政治体制都完全不一样吧？”
　　罗威：“是的。我们将按照二十世纪的中国，建立起一整套现代化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我们要推广简体字，我们推广数理化，推广科学，让文明的光芒照耀到中世纪。”
　　其他三人一起摇头。
　　罗威急了：“你们以为，穿越到了皇太后、皇帝身上，就一定能够成功影响历史吗？醒醒吧，古人并不比我们愚蠢，尤其这些饱经历练的政治人物，他们中间随便哪一个，都比一个软件工程师、一个医生、一个职业军人、一个钢铁厂工程师加起来还要强。”
　　巧玥：“我们不能长时间秘密谈话，否则会被社区里其他人注意到。我们表决吧。”
　　木凡：“反对。”
　　张卫东：“反对。”
　　巧玥：“我也反对。”
　　罗威摊摊手：“那没法了。少数服从多数，更何况这个多数还有组长。”
　　巧玥：“你的计划有可行性，但是风险太大了。我们不应该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国家，这样虽然对中国和东亚的进步有利，但是有可能使人类再次快速进入核时代，再来一场核大战。我们几个用有生之年，想出办法来化解掉人类的戾气，也许到那时候，再推行科技进步，会是更可行的办法。”
　　罗威关闭了反侦察程序。他们仿佛跟平常一样的闲聊，提到他们四人穿越后一定要经常聚会，以什么名义都行。他们畅想聚会时的场景：皇太后、皇帝和两个高级官员（也许是亲王）坐在一起，四个人不分尊卑，男女无别，在一帮宫女太监的注视下，用英语大声交谈，旁边记录起居注的翰林官员目瞪口呆。——在那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听懂现代英语，就算是不列颠人也不行。他们当然不会愚蠢地提起孝庄、康熙。而是说着崇祯的事情。
　　他们可以秘密讨论改革方向，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自由地唱英文歌，自由地谈论时事，自由地骂街，还可以一起回忆现代社会。
　　这将是他们唯一的一个可以释放自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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