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这些天来，位于北京地下城郊区的莱因哈特家很是喧闹了一阵，现在有清净了下来。
　　周家的大部分克隆人都住进了正隆养老院，她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陪伴老人们，以往无所事事的克隆人们，第一次感觉到了忙碌的滋味，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充实。
　　家里少了很多女人，老巴赫曼夫妇，海蒂和茱莉亚都舒了一口气。不满意的人有好几个，卡尔和安娜少了很多玩伴，不是很高兴。唯一不满意的大人是莱因哈特，他总在怀疑自己魅力不足，没能把周人靖的女人们留下来。
　　今天是一个普通工作日，海蒂走进了一家咖啡馆。
　　已经有个四五十岁的年轻女人在这里等着她了，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看到海蒂进来，那个女人站起身，热情的招呼她坐过来。
　　由于事先两人通过话，相当于已经见过面了。无须自我介绍，海蒂也坐了下来，身边的真皮女包随意放在凳子上。
　　“你好。巴赫曼夫人。”那个女人说，她的普通话有点北方口音。
　　“你好。唐萧潇小姐。你可以叫我海蒂。”海蒂很客气的说。
　　“好的。海蒂。您的北京话说得很地道，比我这个外省人还要地道。”
　　海蒂微微一笑，几年来身居高位，也让她培养出了气场：“我来北京十多年了，多少总能学到点什么。”
　　没错，海蒂约见的正是当初马立覃别墅里负责保安工作的唐萧潇。
　　与曾经那个看守克隆人的精明保女安相比，如今的唐萧潇已经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沧桑。由于马家的克隆人被盗，她丢了饭碗，生活陷入了困顿。为了不让自己的克隆人阿宽出去工作，她不得不赶紧寻找一份新工作。
　　面试她之前，茱莉亚也曾经犹豫过，唐萧潇会不会发现就是周人靖偷走了克隆人？转念一想，马家都不追究了，唐萧潇还有什么好追究的？一个女的自然人保安是多么难得呀，总要给唐姐一个机会不是？
　　周家的一半多克隆人常住在正隆养老院，那边实在是急缺一个女保镖跟她们同吃同住。所以海蒂在面试唐萧潇之前就已经决定录用她了。有茱莉亚对她的考察，她们对她这个人的职业操守、职业技能都还满意，对她的性格也很喜欢。
　　两人谈了一会儿之后，唐萧潇才搞清楚了自己的工作，虽然还是去保护一批克隆女人。这让她心里不由得有点疙瘩，最终她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毕竟月薪一万信用点的工作，在他们这个行当里肯定是高薪了，不但还购买阿宽的那笔贷款不成问题，还能让她和阿宽过上好日子，将来再也不用担心社保局催促阿宽出去工作了。
　　唐萧潇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她和她的克隆人需要一件独立的宿舍，海蒂跟何院长通了一个电话，就答应了她。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唐萧潇直接了家，她答应海蒂明天就开始上班，自然要回去准备搬家。
　　她家在一个普通居民楼里，这是一栋两百层高的大楼，每层都住着数百户人，百来部电梯昼夜不停的运转着，吞吐这大量的人员和货物。
　　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电梯，手里还护着买来的一只烤鸭。
　　她的生活很拮据，失业之后才和阿宽搬到了这套只有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她走到了房号为105314的房间门口，门锁探测到她的个人信息，无声的开了门。
　　阿宽戴着头盔在玩游戏。看见她回来了，只是抬头对着她笑了笑，依然在电脑前忙活，阿宽接了个游戏试炼的活，没日没夜的在电脑上忙碌，她买不起VRI设备，就算买了也没地方放，她只能让阿宽试玩一些简单的休闲游戏。
　　“阿宽，你可以告诉你雇主，你不参加试炼了，”唐萧潇说：“我找到工作了。”
　　阿宽高兴的抬起头来：“稍等，我打完这一把就退出。”
　　几分钟之后，阿宽走了过来，长长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吻了她一下。他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头，匀称的身材，略微有点自来卷的短发。
　　“今天吃了什么？”她问道。
　　“泡面。”阿宽说。
　　“可怜见的。”她说。
　　“没事……你带烤鸭回来了？”
　　“嗯。喜欢吗？”
　　“喜欢，我这就切开，然后弄点青菜，我们的晚餐就很丰盛了。”阿宽边说边走向那间只有三平米的厨房，他那一米九的个子在其间局促无比。
　　“我找的这份新工作是为三十几个克隆人做保镖，工作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危险，主要是帮她们处理一下性骚扰什么的。”她靠在门框上，一边看着阿宽做菜，一边说：“工作地点在一个养老院，明天我们就搬过去，我做保镖，你可以去做志愿者。”
　　何院长的单独宿舍不是那么好拿的，交换条件就是多拉一个志愿者入伙。
　　“志愿者有收入吗？”
　　“没有。不过养老院管饭，咱们就不用单独开伙了。”
　　“挺好。”阿宽说：“看来这次我们要转运了。”
　　“也许吧。”唐萧潇说：“待遇还不错，每月一万信用点，实际到手也有八千多信用点，只可惜这个工作暂时只签了一年的合同。”
　　“为什么不长期雇佣你呢？”
　　“因为这批克隆人只是临时来北京，不是长期定居的。”
　　“懂了。要准备搬家吗？”
　　“不用。我们在养老院只是暂住，也可能在一个别墅里上班，这间小屋还是留着吧，反正是公租房，便宜得很。”
　　阿宽也不多说，做饭、收拾碗筷乃至于打包行李，都是他的工作，女主人既然发话了，自己就要逐一落实这些工作。
　　第二天，唐萧潇和阿宽叫了一个无人车，花了一百多信用点的车费，来到了正隆养老院。
　　他们一下车，就遇到一个穿红马甲、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人在等着他们。
　　那个女人拉开车门：“唐萧潇？”
　　“您是周小姐？”唐萧潇说。
　　“是的。我是周岚儿，以后你可以叫我小周。”
　　周岚儿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除她之外，她家里还有三十四个克隆人也都住在这里，她们都狂热的希望自己能够为这些年老体弱的克隆人做点什么。她们三十多个人常住在这里，可把何院长高兴坏了。周家还有四个克隆人没有住过来，她们都喜欢莱因哈特，选择跟他混在一起，不过她们还是隔三差五的来养老院一趟。
　　唐萧潇算是巴赫曼公司的雇员，外派到这里来工作。
　　周岚儿挽着唐萧潇往养老院里走，阿宽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周岚儿告诉唐萧潇，这里已经有了一位女保镖，但是她们的人实在太多，两位保镖轮换着二十四小时值班，才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唐萧潇作为一个保安，有自己的职业操守，虽然她认为这帮克隆人有点矫情，她们能有什么危险？这里的男人都太老，不太会欺负她们，这家养老院又偏僻，基本上不会遇到外人来找麻烦，真不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
　　“你们的主人在哪儿？他就放心把你们扔在这儿？”
　　“他在太空。我们本来是借住在他朋友家，没想到妹妹们更喜欢住在养老院照顾老人。”
　　“你们都是好人。”
　　“不用这样恭维我们，我们只是同情这些老人而已，等我们老了，希望也有人能够同情我们。”
　　唐萧潇作为一个自然人，对她们的想法表示理解就已经不容易了。
　　到了医院之后，她见到了自己的搭档，巴赫曼家的保安张姐。
　　“张沁。”张姐向她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握手：“我们是搭档了。”
　　张姐大约六十岁，中等个子，据说是太空军退役的士官。唐萧潇也是退伍兵，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阿宽来到了指定的宿舍，很快的将衣服日常用品等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然后就跟着周岚儿去做志愿者了，留下唐萧潇和张姐聊天。
　　两个女人在养老院里转来转去，张姐带着唐萧潇熟悉环境。她们不做志愿者，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舍里待命，一旦周岚儿召唤她们，她们要第一时间出现。
　　周岚儿带着阿宽来到了一个双人间，让他陪一位老人聊聊天，吃午餐的时候等她来叫他。
　　这是一位看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太太，她已经失去了行走能力，长期卧在床上，需要有志愿者经常陪她聊天。
　　阿宽性格内向，他长年累月待在家里，很少跟外人接触。
　　“您好，大妈，我叫唐宽。您可以叫我阿宽，我是个克隆人，今年十七岁。”
　　“别紧张，孩子。你叫我7356好了，我们克隆人就不配有名字。”那位大妈倒是主动宽慰他：“我也是克隆人，从出厂到现在，快一百年了。”
　　看到阿宽有点局促的样子，7356笑了，主动跟阿宽聊起自己的事情来。阿宽不知道，喜欢回忆往事是老年人的特点，他们只要有听众，就会一遍遍的讲自己的故事。
　　7356也曾经年轻过，她年轻那会儿很漂亮，所以前前后后在十几个主人之间转手，还陪很多男人玩，那些男人请她吃好的，给她买漂亮衣服，送她漂亮的首饰，直到她年满二十，到了工厂里也是给厂长做秘书，她的前半生顺风顺水，为自己积攒了不少的私房钱。
　　等她到了五十岁，除了少数变态，绝大多数男人再也不找她玩了，她连续几次失业，储蓄也消耗殆尽，不得已去了克隆人妓院，还是因为年龄太大，干不了多久就被驱逐出门。
　　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去工厂里在流水线上劳作，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直到九十岁才退休。
　　在工厂里，她和一位男性克隆人组成了家庭，是那种在派出所登记过的合法婚姻，可惜的是，在她八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爱人因为厂里的一次事故而去世。
　　退休后她就直接进了这家养老院，她的退休金还算丰厚，勉强能付得起养老院的费用。
　　“咱们这里很多老人付不起费吗？”
　　“是的。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在年轻是存够了养老金。”7356说：“所以养老院要找人资助，否则好多人就要被活活饿死在街头了。”
　　“自然人老了，是不是养老金会多一些？”
　　“至少是我的五倍。”7356说：“咱们是克隆人，没法比。”
　　阿宽想起了唐萧潇，她对自己很好。
　　“我主人对我还好，这么多年了，她就宠着我一个。”
　　“你的运气不错，碰到个好主人。”老人说：“不过等你年满二十岁，才知道主人是不是真的好。”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主人们大多是好人，比如你的主人就是好人。可是大多数主人在你年满二十岁之后是养不起你的。”7356说：“因为如果她要留你在家，就得缴纳每个月五千多的社会抚养费。”
　　“这么多？”
　　“所以，不是每个克隆人都可以继续留在主人家的。”7356说：“刚才那个周岚儿，你熟不熟？”
　　“不熟。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她是个有福之人。她今年二十四了，她的主人很信任她，不但替她交了社会抚养费，还让她管钱，她手里管着的钱至少上亿呢。”
　　阿宽若有所思：“主人有钱，才能养得起岁数大的克隆人。”
　　“对。你的主人有钱吗？”
　　“她没钱。我们很穷。她是做保安的，基本上发不了财。”
　　“那么，再过三年，可能你就不得不离开她了。”老人叹口气：“一旦你自谋出路，法律是不允许你再次跟你现在的主人同居的。”
　　阿宽也叹了口气，唐萧潇并不是有钱人。
　　“想过怎么办吗？”7356的眼睛中有点戏谑。
　　“想过，可是毫无办法。”
　　“把手给我。”老人说。
　　阿宽把自己的手靠近了老人，他发现老人把一个文件传送给了他。
　　“这是什么？”阿宽有些好奇。
　　“这是克隆人地下党的革命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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