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今天是茱莉亚他们这个团在木星之瞳的最后一天。
　　连续十几天的玩乐，让每个人都露出了疲态，现在大家又将回到休闲、无聊的飞船上，所有人都隐隐有点期待，至少在茱莉亚碰到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一副期盼的表情。
　　茱莉亚正牵着莱因哈特的手，坐在食堂的一张餐桌旁。
　　连续十多天都在这里吃饭，也有点腻了。可是离别在即，她忍不住也要多看两眼，自己将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木星之瞳，就算要回来，自己也不能住小别墅了吧？可能就再也不会来这个食堂吃饭了。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有些人，和我们擦肩而过，再也不会相遇。
　　这个食堂还是熟悉的样子，数十张方桌错落有致的放在大厅里，机器人侍者来回穿梭，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菜香。
　　突然间，茱莉亚下意识的回头，视野中出现了索伦.史密斯。
　　只见他端着一个托盘，从自己背后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托盘里盛满了食物。
　　茱莉亚再转头，看到自己身后正好有张空桌。
　　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在茱莉亚心中升起。
　　茱莉亚的预感很好，可能跟她有心灵感应有关。
　　她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吉特，马上查录像，重点是索伦.史密斯。”
　　一秒钟后，吉特回话了：“茱莉亚，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录像。”
　　茱莉亚没有停嘴，她依然慢慢的吃着蔬菜沙拉。脑海中，录像播放了起来，视频的时间是三分钟前，那个身材高大的美国人索伦.史密斯使用自己手中的一个小仪器，打开了厨房后门，溜进了厨房，拿走了一把大约三十公分长，很锋利的菜刀。录像中可以看到，厨房中有几十个厨师，大多是机器人，只有四个人类厨师，都在忙碌着，没人注意到他。
　　茱莉亚记得他。这人是个美国特工，最高级的纸质档案那种。
　　来者不善。
　　前天就是这个索伦.史密斯在自家别墅外的森林里猫着，用望远镜看茱莉亚的房间，德斯庞斯的微型机器人发现他在哪儿蹲了几乎一整天，直到天黑了，德斯庞斯上前去盘问，这人被带到茱莉亚面前，他说他是茱莉亚的仰慕者。
　　那时候，茱莉亚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在监控自己。一个最高级的特工，绝不会恶趣味到偷窥女士房间。只不过自己没有执法权，何必为难他呢，当时就让他走了。
　　临走时，他还涕泪横流的表示说他爱自己，恶心不恶心啊。
　　演技派，真正的演技派。
　　昨天史密斯和俄国的斯别洛夫一起乘船去看木星了，中国的李军最近几天都在木卫三，所以昨天都没人盯着自己。
　　等等，昨天美国人和俄国人都乘坐同一条游艇出游了，他们在密谋什么？
　　“刚才他拿菜刀干什么？难道是来杀我的？这就是他们密谋的结果？”茱莉亚心想。
　　她仿佛不经意的转头向右边的一张桌子，博伊斯正在那里，面向着茱莉亚的后背方向枯坐，面前放着吃剩的食物，仿佛吃饱了饭，正在目光呆滞的在发呆。
　　博伊斯的耳机响了，里边传来了茱莉亚的声音：“博伊斯，准备好武器，注意你十一点方向那个穿绿色格子衬衣走来的高大男人，他的托盘下可能有刀。是一把西式菜刀，全长约三十厘米，刀刃长约十五厘米。”
　　茱莉亚感觉到了自己心脏在砰砰跳动，她感觉到了史密斯的步步逼近，她要强行压抑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博伊斯回话了：“我看到他了。这人不对劲，我会处理的。”茱莉亚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博伊斯，他似乎还是那样呆呆的，除了嘴唇微微有些动，旁人都注意不到他在跟自己对话。
　　博伊斯没有盯着史密斯，因为他也不知道史密斯会怎么做，是先对付自己呢，还是直接对付茱莉亚。在没判断清楚形势前，自己不能妄动，否则会打草惊蛇。
　　博伊斯在观察史密斯，史密斯也在观察博伊斯。
　　史密斯早就知道博伊斯是茱莉亚的保镖，现在他这副老僧入定的样子，让史密斯很难判断博伊斯到底发现了自己没有。
　　史密斯现年五十一岁，在他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杀了不下三十人。
　　杀掉茱莉亚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平时都隐秘的杀人，大庭广众之下在餐厅杀掉一个美女，这还是第一次。他的上级说，必须在回程飞船起航之前杀掉茱莉亚，自己只有两天时间，昨天自己在茱莉亚的别墅外观察了一整天，根本没有机会，那几个保镖的防卫是在很严密。
　　平时茱莉亚都深居简出，剩下唯一的机会就是今天的午餐了。
　　上头告诉他，光天化日的当众杀掉这个美女不会让自己无法脱身的，警察来了只需要配合调查就行了。
　　好吧，就相信你们一回。
　　纳西尔帕二世号飞船和木星之瞳的安检太严格了，史密斯无法带武器上来，哪怕是发动国家的力量也不行……毕竟太空中的几个独立政治实体是地球上任何一国政府都不能对其指手画脚的存在，而纳西尔帕二世号，属于火星联邦。
　　对史密斯来说，没有枪不是问题，在一个高手眼中，任何工具都能成为武器，本来他可以徒手拧断目标的脖子，不过考虑到目标有保镖，所以他还是借了一把厨刀。
　　茱莉亚猜对了，史密斯的刀就紧贴在托盘下面，他用自己的手进行了遮挡，让旁人看不到就行了。自己只要沿着过道走到目标身边，抽出刀来用手一挥，割断颈动脉、气管就好了。
　　刺杀嘛，讲究的就是简练、实用，没那么多花架子。
　　只要动作够快，再多的保镖也没用。
　　而一旦目标遇刺身亡，保镖不会跟自己拼命的，多次刺杀经历，早就证明了这一点。毕竟保镖是拿钱来保雇主的命，如果雇主还活着，保镖会不惜舍身救主，如果目标死了……保镖的工作已经失败，拼命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离茱莉亚只有三米的时候，他斜眼瞟了一眼左边那个面向自己的保镖，对方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目标金色的头发盘在后脑勺，这样很好，待会他就不会切到头发，她就能够带着那头美丽的金发下地狱，这样的活才能体现出自己高质量的水准。
　　她那修长的粉红色脖颈，仿佛唾手可得的美味，在等着自己品尝。他想象着自己手中的利刃轻轻地、快速地切开那美丽的脖颈，然后可以看到那整齐、光滑的切面中，断裂的颈动脉一下一下的搏动，喷出美丽的红色，犹如美丽的喷泉。他想象着目标脸上带着茫然而惊惶的表情，捂着脖子缓缓倒在地上……实在是太爽了！
　　史密斯添了一下嘴唇，他觉得心跳加速，兴奋不已。
　　这次会很顺利的，史密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成功。
　　就当他离茱莉亚不到一米的餐桌上，史密斯转身背对博伊斯，似乎要放下托盘。
　　托盘重重的落在餐桌上，他手中的刀突然亮了出来，史密斯把刀往自己胸前一摆，准备蓄力砍出去。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目标的后脑勺似乎长了眼睛，猛然低下了头。
　　茱莉亚怎么知道他出刀的时刻？史密斯的脑子瞬间出现了一片空白。还没等他的大脑重新计算好挥刀的方向和角度，突然他脑袋一晕，软软的倒了下去。
　　原来，茱莉亚通过摄像头一直在监控着史密斯，在他亮出刀来之后，她手中的叉子掉到了地上，她“正巧”低头去捡叉子……
　　就算茱莉亚不躲，她也不会中刀，因为博伊斯在史密斯还未挥刀之前动手了。
　　博伊斯必须等史密斯挥刀前那一瞬间动手，不能早，不能晚。如果自己动手早了，保镖袭击客人可是一桩丑闻。而自己动手晚了，茱莉亚就有性命危险。
　　博伊斯使用的武器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这里使用杀伤性武器。
　　在史密斯蓄势挥刀之前，100千伏的高压电击中了他，他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接下来他的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脑袋猛地撞上了地板，昏迷了过去。
　　茱莉亚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尖叫声惊动了餐厅里的所有人，还引来了好几个女人的尖叫声来响应。然后当着众人面前，她昏迷了过去。她晕倒的地方也很讲究……她倒在了莱因哈特怀里，绝不会磕着碰着。
　　茱莉亚昏迷之前，冲博伊斯眨了眨眼睛。
　　刚才发生的一幕让餐厅里一片骚乱，一分钟之后，火星联邦警察总局木星警察分局木星之瞳派出所的两位警察赶到了现场。两人手忙脚乱的把昏迷中的史密斯拷了起来，然后呼叫来了两辆救护飞行车，穿过好几个圆环，把史密斯和茱莉亚一起送到了木星之瞳上唯一的一个医疗中心。
　　一到了医疗中心，茱莉亚就醒了，一位医生给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之后，宣布她是受惊吓过度的自我保护反应，就让她回房间休养，今天不得外出。而因电击而昏迷的史密斯经过急救也醒来了，他则被带回了警察分局的拘留所拘押起来。
　　同时进拘留所的还有博伊斯，他因为携带□□而被警察宣布拘留二十四小时——出狱后刚好还能赶上飞船出发。
　　傍晚时分，一位美国人来到了茱莉亚住的别墅。
　　茱莉亚正躺在床上休息，莱因哈特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看她的个人终端。
　　屋里有些乱，因为妮娜正在给茱莉亚收拾衣物，整理行装。
　　看到有客人来，两人都暂时回避了。
　　“你好，斯旺小姐。”来客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大约六十岁的黑发女人，两腿并拢坐在椅子上：“我叫翠西.斯派塞。是这批游客中美国人的领队，我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感到很震惊，也很难受。我真心希望你没有受到伤害。”
　　“斯派塞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遭到袭击。”
　　“本来我也不知道，下午我去拘留所看过了史密斯先生，他自称是一位CIA的特工。”
　　“特工？”茱莉亚一副惊讶的表情，她看了看床尾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这表演水平可以得九十分。
　　“对。他说他知道你是谁——抱歉，他死活不远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说，他来这里，本来想弄到一个会员资格，然后卖出一个价值千万信用点的情报，结果你毁了他……所以他必须杀死你。”
　　“斯派塞女士，你相信他的说法吗？”
　　“我不是专业人士，无从判断他是否说的是真话。”翠西回答，她的表情也有些疑惑。
　　茱莉亚笑了笑：“我不相信他的鬼扯。如果他是因为追求我失败，想杀莱因哈特，我也许更相信他一点。”
　　看到茱莉亚那娇艳的笑容，翠西叹了口气，她也觉得特工的说法是在是太扯淡，看到茱莉亚本人之后，她更愿意相信史密斯是妒火中烧，他追求不到茱莉亚，宁可杀了茱莉亚也不能便宜了她的男朋友。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他也会随船回去吗？”茱莉亚担心他也在邮船上一起回地球，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会。虽然他是美国公民，可是他犯罪的地点是在木星，而这里是火星联邦的领土……所以他必须接受火星联邦的审判，不会被引渡回地球。他将被另一艘船运到火星，在那里接受谋杀罪的起诉。”
　　“这样啊……有件事情很奇怪，到现在为止，没有警察找我录口供。”茱莉亚想起自己在印度的经历，警察的调查取证很重要。
　　“火星联邦的法律中，口供并不是很重要，他们更重视证据。犯罪现场有完整的录像，能够完全替代你的口供，而厨房里有餐刀失窃的记录……这些都足够定罪了，犯罪动机不重要。”翠西说。
　　“这样啊。明白了，原来火星的法律这么……简易。”
　　“在太空中，很多案件的案发地和审判地相距很远，交通不便，不可能总是让证人出庭的，必须简化执法和审判的手续。”能够成为领队，翠西自然是有相当的太空生活经验。
　　“那好的。我明天就走了，史密斯就交给火星的法律了。”
　　“另外一件事情，我也顺便告诉你一下。我们团里的部分人明天就不跟着纳西尔帕二世号回去了，他们跟史密斯的签证是同一批的，集体签证。因为史密斯回不去了，他们必须履行变更行程手续……所以他们就得等下一班回地球的船，大概要乘坐十五天之后起航的拉美西斯号。”
　　居然有这种事情？茱莉亚也第一次听说。她倒是知道，自己来木星之瞳是在火星联邦的伦敦领事馆办理的签证，好像是听说过有集体签证这回事。
　　“那么我们就各自回家啦……再见了，斯派塞小姐。”
　　“一路顺风，斯旺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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